徐礎(chǔ)回到谷中,受到眾人的歡迎,得病的老仆硬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抓住徐礎(chǔ)的胳膊上看下看,好像十年沒見過面,最后道:“皇帝沒賞給公子什么嗎?”
徐礎(chǔ)笑道:“皇帝的召見就是最大的賞賜。”
“哦,也對,見過皇帝的人才有幾個?。慷椅壹夜痈瞬黄?,是被皇帝請去的……”
回到臥房里,張釋清道:“皇帝給你出什么難題了?”
“咦,你怎么猜到的?”
“我是看出來的,一見面我就知道你有心事,別隱瞞了,說出來讓我聽聽?!?
徐礎(chǔ)于是再不隱瞞,將嚴(yán)、蘭兩位編修以及皇帝的話大致復(fù)述一遍。
張釋清聽罷,第一個念頭卻不是此事有多么為難,“宋取竹什么人都敢用,對敵人的部下他也放心?”
“這是皇帝的本事?!?
“嗯。你知道是誰害死皇后之父?”
徐礎(chǔ)點點頭。
“告訴皇帝真相不就得了?”
徐礎(chǔ)沒吱聲,張釋清等了一會,恍然大悟,“原來……你怎么回答的?”
徐礎(chǔ)正要開口,三個孩子推門跑進(jìn)來,一個接一個撲來,抱住徐礎(chǔ)的大腿叫父親,最小的一個無腿可抱,蹦跳著去夠他的手。
大些的孩子七歲,一個是徐礎(chǔ)的長子徐塤,一個是田匠與馮菊娘的女兒田熟,兩人一塊長大,對娃娃親尚還懵懂,見到雙方父母卻都用同樣的稱呼,經(jīng)常為誰年長幾天而爭吵,小的一個剛剛四歲,是幼子徐篪,天天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面,有樣學(xué)樣。
哄走三個孩子,徐礎(chǔ)向妻子道:“我對皇帝說,‘當(dāng)時便不知情,事隔十幾年,回憶往事更是如隔重重云霧?!?
“回答得很好,可皇帝不肯放過你?”
“嗯?!毙斓A(chǔ)嘆息道。
“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讓你為他證明清白?借你之手除掉郭時風(fēng)?嚴(yán)微與蘭若孚又是誰的人?”張釋清越想下去反而越糊涂。
“等等再說吧,我想置身事外,怕是難得如愿。”
“貴為天子,還有什么事情做不成,非要拉你下水?你已退隱多年,沒參與大楚定鼎啊?!睆堘屒灞г沟?。
徐礎(chǔ)的確不能置身事外,回谷的第三天,鄴城來人,宣召徐氏夫妻一同進(jìn)城。
張釋清十分納悶,“我又不認(rèn)得皇帝,為何召我?”
到了鄴城才知道,要見徐礎(chǔ)之妻的人不是皇帝,而是皇帝帶來的寵妃。
無論怎樣,這都是一種殊榮,張釋清雖不情愿,還是獨自前往行宮。
徐礎(chǔ)住在譚無謂府中等候。
皇帝一住十余日,譚無謂終于能得些空閑,當(dāng)日正好在家,邀請徐礎(chǔ)到書房飲茶聊天,講述天恩浩蕩,“古語有云‘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當(dāng)今天子卻非如此,重用功臣而不疑,歷朝歷代可有這樣的明君?”
徐礎(chǔ)笑著搖搖頭,打定主意再不勸人。
聊來聊去,譚無謂道:“九州雖然一統(tǒng),天下尚有不識時務(wù)、負(fù)隅頑抗之輩,陛下將要繼續(xù)征伐,請我出任大將?!?
“恭喜君侯?!?
“徐先生也以為這是好事?”
“是好事?!?
譚無謂長出一口氣,笑道:“我喜歡帶兵打仗,可惜猛獸盡除,唯余狐鼠,勝之不顯真本事?!?
“陛下請君侯為將,想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那倒是。唐將軍可有重新出山之意?他雖然失去一臂,威名猶在,我不用他上陣,出現(xiàn)在軍中即可?!?
“唐為天棄武從文,剛有起色,如今連馬都不肯騎,不必說從軍了?!?
“唐將軍居然從文——還是徐先生本事大些。既然他不肯,那就算了。徐先生呢?可愿隨我去賞塞外風(fēng)光?”
“塞外仍不肯服從天威?”
“哈哈,徐先生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賀榮部十幾年前遭遇重創(chuàng),如今稍有恢復(fù),晉王沈耽逃入塞外之后,娶前單于大妻,念念不忘南下爭鼎,乃陛下心中第一大患。又有遼東小國,舉天成旗號,操控諸小蠻夷,時有南窺之心。陛下?lián)膬煞浇Y(jié)盟,因此以巡行為名,準(zhǔn)備暗中發(fā)大軍出塞,滅此兩敵,一勞永逸?!?
“塞外確是大患,然則別處都已臣服大楚了?”
“西涼楊氏稱臣卻不送質(zhì),亦不許朝廷委任官吏。唉,我初為陛下帶兵時,多得楊氏之力,希望他們能得善終,陛下也說,楊氏并非大患,只要別生野心,可以一直羈縻之。有件事,徐先生應(yīng)該聽說過吧?”
徐礎(chǔ)笑道:“君侯此話太過寬泛,我不知所指?!?
“降世軍留在涼州,成為楊氏之兵?!?
“這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