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很深,薛金搖還沒睡,也沒有把弄兵器,坐在桌邊,眼睜睜瞅著燭芯一邊燃燒,一邊變長,等到光亮即將消失的時候,她才拿起剪子剪掉一小截多余的綿芯。
聽到開門聲,她扭頭看去,對之前持刀誤闖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但她不會道歉,也不想道歉。
徐礎剛剛回來,被妻子盯得有些心虛,“你還沒睡?”
“嗯?!?
“休息吧,天已經(jīng)很晚了。”
“嗯?!毖饟u沒動。
徐礎想說點什么,又覺得多余,于是向床走去,他得盡快睡,明天一早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降世軍真能擊退官兵嗎?”薛金搖問,在她眼里,所有義軍都是降世軍,不分來源。
“能?!毙斓A斬釘截鐵地說,坐在床邊,準備脫靴。
“我有不祥的預感。”
“哦?”徐礎實在提不起興趣。
“你會失去東都?!?
“是嗎?你有沒有預見到我會得到什么?”徐礎已在別的房間里洗漱完畢,脫掉外衣,仰面躺下。
“一無所有?!?
“呵呵,那我倒是能得一陣清閑。”徐礎閉上眼睛。
薛金搖沒再發(fā)出聲音,徐礎反而睡不差,睜開眼睛,看到妻子已經(jīng)站在床邊,正低頭俯視他。
“你有話要說?”徐礎睡意全無。
薛金搖搖頭,“我無話可說,只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看的?你每天都能見到我?!毙斓A笑道,從下往上看,薛金搖更顯高大,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收養(yǎng)的猴子。
“你不僅會失去東都,還會失去所有,包括我,咱們在一起不會太久?!?
“你要走?回秦州嗎?咱們很可能同路?!?
薛金搖臉上露出一絲煩躁,“我不知道,我預見得不夠清晰?!?
徐礎坐起身,正色道:“這或許不是預見,彌勒給你的只是一種啟示,你察覺到什么,感到不安,但又不明白其中原因,所以覺得自己預見到不好的未來。比如……降世王,你曾說預見到血光之災,結果它真的發(fā)生,但那可能只是進城之后的所見所聞讓你心生警惕,以為降世王應付不了這樣的局面?!?
薛金搖慢慢在床邊坐下,思忖良久,“你說的有點道理,因為每當預見到什么,我總想改變它,而不是接受它。有時候……有時候我真能改變‘未來’,只要我肯參與進去。爹娘的死,我也想干涉,只是弄錯了方向?!?
徐礎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休息吧,我不會一無所有,你也不會離開單獨回秦州?!?
徐礎打個哈欠,再次躺下,這回沒有受到干擾,很快沉沉入睡,直到他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弄睡。
眼前一片漆黑,外面天還沒亮,薛金搖仍坐在床邊,但是滿身寒氣,顯然出過門。
“怎么了?”徐礎腦袋里昏昏沉沉,真不想睜眼。
“我查過了?!?
“查過什么?”徐礎有氣無力地說。
“我希望能幫到你,所以去查你在做什么?!?
徐礎苦笑道:“你可以直接問我?!?
“你不會對我說實話,你對任何人都不會說實話?!?
徐礎笑了兩聲,竟然沒法反駁。
“馮菊娘已經(jīng)回來了?!?
徐礎一下子清醒,坐起身,“這么快?”
“嗯。你想殺寧暴兒,是吧?”
“你……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吳王想殺寧王,寧王也想殺吳王。吳王多智,寧王多力,大家都很好奇,這回是智勝,還是力勝?!?
聽到薛金搖說出這樣的話,徐礎忍不住笑了,“你預見到我會‘一無所有’,所以你心里覺得我不是寧王的對手?”
“你不是他的對手?!毖饟u直不諱。
“那我更要跟他斗上一斗?!?
“你的那些計謀都沒用?!?
“哪些計謀?”
薛金搖停頓一會,“你讓馮菊娘向牛天女說了什么?”
“馮菊娘沒對你說嗎?”
“她不肯透露,說是你向她下過嚴令,不準她泄密?!?
徐礎對馮菊娘比較滿意,“其實也沒什么,晉王會施離間計,說我要暗害寧王,所以我得提醒寧王,晉王不懷好意,他要引官兵進城,將義軍斬草除根?!?
“既然是提醒寧王,為什么要找牛天女?”
“因為——”徐礎調(diào)整坐姿,好讓自己舒服一些,“牛天女才是做主的人,不通過她,我沒辦法擊敗寧王。”
“是嗎?寧暴兒當初離開降世軍的時候,可沒帶上牛天女?!?
“那是因為降世王妒嫉賢能……”話已出口,徐礎才想起妻子是降世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