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睦是和睦,但是雄心壯志也沒啦,我現(xiàn)在只想守在家中安度殘生,守護菊娘,所以連斷腿之仇都不想報,就怕再卷入是非?!?
徐礎想了一會,開口道:“田兄不該請我過來。”
徐礎總能帶來“是非”。
“請你來的不是我,待會讓菊娘說吧,咱們只管喝酒?!?
“我現(xiàn)在酒量大降,只能飲一兩杯?!?
“你受的可不是輕傷?!?
“還好,至少沒有傷筋動骨。”
“肢體也還健全。”田匠大笑道,神情忽又轉正,“沒了雄心壯志,我現(xiàn)在只想安穩(wěn)度日,請徐先生指點:漁陽可得幾日平安?”
馮菊娘從外面進來,“得一日過一日,想那么多干嘛?別處縱有平安,咱們也去不得。公子請到廳中用餐?!?
徐礎起身,站到一邊等候田匠。
田匠自己站起來,拄一根短仗,走路雖有歪斜,卻一點也不吃力,大步流星,在門口側身道:“徐先生請?!?
廳里已經擺好宴席,聽說徐礎如今不能喝太多酒,馮菊娘大為吃驚,但是沒有硬勸,命上換上茶水。
三人邊吃邊聊,田匠沒了雄心壯志,話卻多了起來,還是不愿提自己的事跡,而是講述多年來所遇見的奇人異士,津津樂道。
馮菊娘常常插話,從丈夫的話中挑刺,但是語氣輕快,臉上一直帶著開心的笑容,顯然對丈夫頗為滿意。
這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徐礎說得少,只講了自己如何找到芳德公主。
酒過三巡,馮菊娘說到正事,田匠坐在一邊默默旁聽。
“其實是郡主讓我將公子請到這里暫住,她說眼下形勢復雜,公子不宜在城里公開現(xiàn)身。”
徐礎早已猜到,于是點點頭,沒說什么。
“郡主還想從公子這里了解并州的形勢?!?
“尹大人的使者會比我說得詳細?!?
“郡主要的不是詳細,而是走向,并州傳來的消息太好,郡主反而有點擔心?!?
“要等幾天才能說清楚?!毙斓A回道。
“等什么?”
“等梁王與鮑敦之間爭出結果?!?
“傳都說鮑敦有意背叛梁王,這是真的?”
“傳不假,但是人會改主意。”
馮菊娘想了一會,笑道:“公子不必等,我已知道大概。孫雅鹿孫先生此前曾出使梁軍,觀察梁王動向,前天剛剛回來。他說梁王已經暗中退守鄴城,麾下將士所剩無幾,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部下竟然全歸了鮑敦?!?
徐礎輕嘆一聲,對這樣的結果不是特別意外。
馮菊娘又道:“即使走向一時還不清楚,郡主想知道鮑敦是個怎樣的人,她知道公子認得此人?!?
“鮑敦……”徐礎這些天里其實一直在回憶往事,他與鮑敦見過幾面,但是交往不多,每次都是他出主意,鮑敦接受,從未露出鋒芒,“很難對付?!?
馮菊娘看一眼丈夫。
徐礎道:“田兄想必也認得鮑敦吧?”
田匠點點頭,卻沒有開口,神情又有幾分舊日的樣子。
“他也說鮑敦不是容易對付的人。”馮菊娘道。
“鮑敦頗能附眾,他自己搖擺不定,但是我從未見過或是聽說有人背叛他,他從前只是野心小些,如今被眾人所推,前途不可限量。”
田匠接道:“我記得鮑敦,是因為他向我道過歉。事情其實與他聯(lián)系不多,是一名汝南人在東都惹事,被我一路追到汝南。鮑敦親來見我,當眾向我道歉,愿意代那人承擔一切責任。老實說,我當時有點怕他,于是接受道歉,喝了幾日酒,告辭回東都。在那之后,鮑敦每逢年節(jié),必然托人給我送禮,直到我退出江湖也不間斷,最后是我寫封信,述說自己侍奉老母的決心,他才停止交往。”
“豪俠而已,論到爭霸天下,他未必在行。”馮菊娘道。
“鮑敦或許沒有爭鼎的野心,但是他投向任何一人,都會成為強大的助力?!毙斓A道。
“鮑敦會投向何人?朝廷能將他拉攏過來嗎?”
“汝南城在誰手里,鮑敦就會投向誰。”
近半洛州如今已被寧王攻占,其中就包括汝南。
馮菊娘還沒想到此事的嚴重,點頭道:“明白了,我去轉告郡主,她會提醒尹大人,小心提防鮑敦,能逐出并州最好,不能的話,寧可穩(wěn)扎穩(wěn)打,不可冒進?!?
徐礎道:“煩請?zhí)锓蛉宿D告郡主,我想去趟鄴城?!?
“去鄴城?梁王如今已經失勢,連冀州郡縣都在陸續(xù)背叛,他這回真的堅持不了多久?!?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去見他。”徐礎道。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