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維的建議過于直白,郭時風(fēng)上前插口道:“梁王說得沒錯,吳王即將飛龍在天,東都宛如池塘,不可久居,降世軍好比蝦兵蟹將,不可攜之升天?!?
“升天?我又不是降世王?!?
在降世軍里,“升天”兩字是夸贊,也是詛咒,總之是希望對方早點死。
郭時風(fēng)笑道:“吳王明白我的意思。眼下的時機千載難逢,望吳王珍惜?!?
“怎么個千載難逢?”
“大將軍殺死王鐵眉,又為太后所刺,麾下洛州兵既去不得鄴城,又不能投奔江東,人心惶惶,不知所從,吳王若能用心接納,必得效忠?!?
“這個我能做到?!?
馬維補充道:“洛州將領(lǐng)多是大將軍舊部,吳王若肯放話為大將軍報仇……”
“這個我做不到。”
馬維笑了笑,“權(quán)宜之計,付出極小,而所獲極大,吳王……”
“我若放話為大將軍報仇,就得解釋我之前為何與樓家決裂,為何坐擁東都而不接納大將軍,眼下付出極小,日后當有無窮隱患?!?
馬維看一眼郭時風(fēng),說:“吳王想得周全,即使不用這一招,吳王也能輕易獲得洛州兵的忠心?!?
郭時風(fēng)道:“洛州精兵甲于天下,乃帝王之資,得一洛州兵,勝過十名降世軍兵卒,吳王從此不再受秦州人掣肘,此其一也。”
徐礎(chǔ)點點頭,示意郭時風(fēng)繼續(xù)說。
“湘東王奔命東都,所謂奇貨可居,我愿親往鄴城,憑我的口舌,縱不能降服鄴城,也能令郡主不敢南下窺望東都?!?
“沒有其父做主,一名孤女怎么可能占據(jù)冀州?郭先生一去,郡主必降?!瘪R維不覺得歡顏郡主會是勁敵。
“我盡力爭取?!惫鶗r風(fēng)笑道,不敢說得太滿,“冀州已非威脅,此其二也。并州自顧不暇,生死存亡尚是未知之數(shù),暫時也不必放在心上,此其三也。荊州聞知東都敗訊,必然膽寒,吳王稍加辭色,奚家當俯首求和,此其四也?!?
馬維請命道:“我與奚家有些來往,愿奉使南下,說服荊州向吳王稱臣?!?
徐礎(chǔ)笑著搖搖頭,“梁王如我左右臂,不可暫離,出使荊州換誰都行?!?
馬維拱手,沒有堅持。
郭時風(fēng)還沒說完:“冀、并、荊三州平定,還剩東邊的淮、吳兩州和西邊的秦、漢、益三州,益州偏遠,先不論它,秦州、漢州大亂,落入新降世軍之手,吳王派一上將軍,恩威并施,半年之內(nèi)可以平亂,添兵無數(shù),此其五也?!?
馬維垂下目光,顯然對“上將軍”比較感興趣。
徐礎(chǔ)嗯了一聲,沒接這句話。
郭時風(fēng)道:“吳王欲親自東征,為吳兵報仇,我仔細想過,其實是條妙計?;?、吳兩州若接納寧軍,則吳王師出有名,兩州若不接納,則與寧軍兩敗俱傷,吳王有機可乘。我還可以勸說鄴城出兵相助,吳王若能隱忍一時,可將淮州暫讓于鄴城,自取江東吳州,待西邊平定之后,縱貫一線,南征北討,無往不利,不出三年,九鼎盡歸吳王!”
謀士的話比唱戲還要動聽,經(jīng)郭時風(fēng)這么一說,追擊寧抱關(guān)不再是沖動之舉,反而成為沉思熟慮的雄韜偉略,徐礎(chǔ)明知其中虛多實少,心中還是比較受用。
“形勢的確比較有利?!毙斓A(chǔ)道。
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郭時風(fēng)又回到最初的話題上,“天下大勢盡在吳王手中,吳王高瞻遠矚,怎可受制于小節(jié)?”
“必須如此?”
郭時風(fēng)點點頭,“只要金圣女還在,降世軍就還是薛家軍,而非吳王之兵。她又公開庇護牛天女,得罪吳人,吳王正可趁機除之,既能安撫軍心,又能去‘降世’之名?!?
“兩個問題:第一,除掉她就得同時除掉新王,洛州兵剛剛歸附,人心不穩(wěn),降世軍若是鬧事,可沒人能彈壓得住?!毙斓A(chǔ)道。
郭時風(fēng)稍稍側(cè)身,讓出馬維,“梁王或許可以幫忙?!?
“梁王?”
馬維正色道:“我既殺降世王,不在乎再多殺兩名薛家人。降世軍找上門來,我就說是降世王托夢給我,要接兒子、女兒上天,反正他們相信這個,我部下的降世軍痛恨薛家,自能保我無虞。”
“第二,金圣女姐弟的名聲不小,西征秦、漢兩州正可以用來降服新降世軍?!毙斓A(chǔ)說出第二個問題。
郭時風(fēng)道:“權(quán)衡利弊,金圣女姐弟雖有助于降服西方之敵,但是降世軍因此愈強,吳王難獲其利,不如早除此患,西征稍增困難,所獲之利卻能盡歸吳王?!?
徐礎(chǔ)想了一會,“兩位所都有道理,但不可操之過急,至少等洛州兵穩(wěn)定之后,再做打算?!?
馬維還想再勸,郭時風(fēng)搶先道:“的確,不得洛州兵之心,則一切無從談起。”
“五天,頂多五天?!毙斓A(chǔ)向吳人承諾五日之后發(fā)兵追擊寧抱關(guān),也向這兩人給出同樣的期限。
郭時風(fēng)拱手道:“話不必多說,吳王心中自明,我說這些,無非是希望能為吳王貢獻微勞。”
徐礎(chǔ)笑著點頭,“我正需要郭先生的幫助。”
“我現(xiàn)在就能出發(fā)前往鄴城……”
“不用那么著急,而且鄴城形勢已明,無需勞動郭先生親往,你且留下,我對你另有重用。”
“唯吳王驅(qū)遣?!?
兩人告辭,來到無人處,馬維道:“吳王被說動了嗎?”
郭時風(fēng)點頭,“吳王早已心動,只是稍有不忍,你我二人的勸說恰逢其時,吳王看到這世上有比他更心狠手辣的人,自然能去掉‘不忍’之意。”
馬維拱手道:“還是郭先生看得明白。請郭先生切勿將從前的種種誤會放在心上,你我共同追隨吳王,當齊心協(xié)力,以盡臣子之責(zé)?!?
郭時風(fēng)也拱手道:“當然,放眼天下,吳王形勢最佳,追隨吳王乃不二之選,你我二人的小小誤會算得什么?”
兩人哈哈一笑,至少在表面上又和好如初,馬維趁機道:“我別無所求,只想替吳王獨擋一面,征西、征南都可以,郭先生若能在吳王面前襄贊幾句,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