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釋清至少不再哭了,默默地點下頭,合衣上床,扯被蓋在身上,小丫環(huán)躺在她腳邊,樓礎(chǔ)吹熄蠟燭,并無睡意。
不知過去多久,床上的張釋清突然道:“那句話是歡顏姐姐說的?!?
“什么?”
“‘可勸之人、可勸之辭’,那是歡顏姐姐說過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長公主說這句話不好,不夠忠誠,向來只有君選臣的規(guī)矩,哪有臣擇君的道理?臣子當(dāng)以身盡職,不該問皇帝是否可勸。”
“嗯。”樓礎(chǔ)說時并沒有想到這句話的來歷,它好像早就藏在心里。
又是長久的沉默。
“你為什么不娶歡顏?”張釋清問。
“呃……”樓礎(chǔ)無法回答。
“你們兩個才般配,那么多姐妹,只有歡顏姐姐認(rèn)為你有才華,在長公主面前盛贊你是不俗之人?!?
“這就是我說的身不由己吧。”
“你可以去求皇帝啊,陛下對你那么好,甚至將你留在宮里,你求什么陛下都會聽的?!?
張釋清終歸只是一個小姑娘,樓礎(chǔ)并不在意她的蔑視,反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陛下對我比對端世子更好?”
張釋清不吱聲了,端世子的下場對他們這些宗室子弟是一大打擊,原本最為牢固的靠山轟然倒塌,灰塵彌漫,許久都不會散去。
樓礎(chǔ)不知不覺睡著,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不知是主仆二人誰來披上的。
張釋清睡得不好,一臉憔悴,看到樓礎(chǔ)坐起來也不吱聲,坐在床邊發(fā)呆。
樓礎(chǔ)也不開口,放下外衣,去別的房間里洗漱、換衣,早早來到中軍將軍府等候三哥。
樓硬醒了,卻不肯立刻起床,命人給十七弟安排早飯,他要再賴會床。
仆人對十七公子十分熱情,早餐雖然只是一碗面和幾樣小菜,碗里的肉片比面更多,端上來之后還要道歉:“一時倉促,沒什么好準(zhǔn)備的,十七公子將就一下?!?
樓礎(chǔ)的確很餓,也不客氣,將一碗面吃光,又喝兩杯茶水,感覺好多了,可三哥還不露面,忍不住向侍候在一邊的仆人道:“中軍將軍起床總是這么晚嗎?”
仆人笑道:“十七公子不是外人,說也無妨,前些天買來幾位江東美人,中軍將軍一直忙,昨晚才有機會享用,大概是累著了,哈哈?!?
樓礎(chǔ)跟著笑笑,心里卻在想皇帝會不會聞風(fēng)而至,可他現(xiàn)在甚至不了解馬維的安危,貿(mào)然前去悅服侯府,只會帶去麻煩。
皇帝棋高一著,樓礎(chǔ)已被束縛住手腳,只能等待時機,如果還有時機的話。
日上三竿,樓硬終于出來,神情比昨天和善多了,拍著肚皮向弟弟笑道:“你來得倒早,是我的錯,沒跟你說清楚,父親那邊不急,咱們今天趕到就行,明天給父親送行。”
“父親提前出征?”
“也就提前一兩日而已,父親說蘭將軍回京,秦州缺少統(tǒng)帥,因此上書,愿意率兩萬先鋒前往西京,以安秦州軍心,如果有機會,先打個幾仗,摧毀叛軍斗志,給后繼大軍鋪路?!?
兄弟二人心里其實都清楚,大將軍急于離開東都,只要手中掌握軍隊,離皇帝越遠,大將軍越安全。
趕到軍營時已是下午,大將軍很忙,沒工夫見兩個兒子,樓硬自去找相熟的將領(lǐng)喝酒,美其名曰替父親籠絡(luò)部屬。
樓礎(chǔ)清閑無事,又不能在軍營里亂走,于是去找幕僚喬之素。
喬之素對十七公子總是那么熱情,將他帶到自己的帳篷里,私下說:“看來樓家又躲過一劫,明天出征之后,朝廷一時半會控制不了大將軍?!?
“明天真能出發(fā)嗎?”樓礎(chǔ)仍感到可疑。
四下無人,喬之素仍壓低聲音:“沒問題,太子隨軍一塊出發(fā),還有皇甫將軍,大將軍不會放他離開。”
“皇甫將軍一直留在營里?”
喬之素點頭,“昨天勞軍之后,湘東王回城,皇甫將軍被我們幾個人強行留住,請他喝頓酒,等大將軍回來,他更沒法走了。今天上午,皇甫階進營投軍,想代替其父,大將軍決定全都帶走,到潼關(guān)時再做決定?!?
過了潼關(guān)就是秦州,無論怎樣處置皇甫家,皇帝都已無可奈何。
“大將軍就是大將軍,有些事情不可解釋,但大將軍總能無往不勝?!眴讨匦Φ?,心中已無疑慮。
樓礎(chǔ)原想從喬之素這里得到支持,如今也放棄了,放眼望去,他竟然找不到可勸之人,只有蘭夫人或許會聽他的意見,可她在宮里,不敢離開皇太后半步,皇帝也不會允許她出宮。
只能繼續(xù)等待。
“我前兩天帶來一個人,名叫郭時風(fēng),我能見他一面嗎?”
“可以啊,郭先生如今也是大將軍幕僚了?!眴讨匦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