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者，天也。你們怎么不吃？廚子手藝不好嗎？”

沈耽笑道：“天下幾人有樓中軍的肚量？我們不是不吃，實在吃不下?！?

“哈哈，你們可沒口福?！?

酒菜撤下去，茶水端上來，樓硬與沈聰更熟一些，一塊回憶被扣押在皇城里的惶恐心情，另外兩人插不進話。

趁著樓硬與沈聰嘆息不已，沈耽道：“兩位哥哥談得開心，我喝得多，有點頭暈，能在中軍家里休息一會嗎？”

“小孩子酒量太差，我家里地方多，隨你休息?！睒怯步羞M來管事仆人，命他帶沈五公子去休息。

樓礎(chǔ)也起身告退，樓硬揮手，繼續(xù)與沈聰閑聊。

出了客廳，沈耽拱手道：“十七公子若無要事在身，不如一塊坐坐，你我初識，還沒聊夠呢?！?

“別打擾五哥休息就好?！?

“哈哈，我是不愿意聽他們兩個盡說無用的廢話，并非真的疲憊?！?

樓硬的府邸沒有大將軍府占地廣大，裝飾卻更華麗，樓礎(chǔ)早就領(lǐng)教過，這回不再驚訝。

樓礎(chǔ)以為又要閑談多時，結(jié)果仆人一走，沈耽就道：“邵君倩來過了？”

樓礎(chǔ)點頭，他想談的也正是這個人。

“他早晨去我家，讓我們兄弟二人盡快前往并州，召父親回京，代替蕭國公曹神洗接掌禁軍?！?

“他給樓家的旨意是擇機除掉皇甫氏?！?

兩人沉默良久，都在想其中隱藏的含義。

樓礎(chǔ)先開口，“陛下……是在爭取各家的信任，誑所有人回京嗎？”

“看來是這樣，此舉究竟是何用意？難道……難道……”沈耽不敢說下去。

樓礎(chǔ)也不說，但兩人的想法是一樣的。

“六家盡除，必定天下大亂，陛下要用誰代替各家重臣呢？”沈耽迷惑不解，“”

“未必是六家盡除，可能會留下一兩家?！?

“嘿，肯定不是沈家。家父當(dāng)年曾支持廣陵王稱帝，當(dāng)時雖然保密，陛下繼位之后，肯定會有所耳聞?！鄙虻⑼ｎD一下，“也不會是樓家，別的不說，單是大將軍執(zhí)掌兵權(quán)這一條，就足以惹來殺身之禍?！?

樓礎(chǔ)點點頭，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兩名惺惺相惜者在共同商議大事，而是沈家五公子在小心翼翼地拉攏一名可能有用的目標(biāo)。

樓礎(chǔ)在這種事情反應(yīng)慢些，因為他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只有馬維做過類似的舉動，但那是他多年的朋友，醞釀已久，不顯突兀。

“十七公子以為如何？”沈耽問道。

“在下年少無知，遇到這種事情，心中已然慌亂，還要聽沈五哥指點?！?

沈耽笑道：“十七弟這是對我還有疑慮啊。牽扯到自家安危，謹慎一點沒錯。好，我先說：我到并州之后，必定力勸父親不要回京，無論皇帝許諾什么，都不要相信，我還要派人前往冀州、荊州，勸說皇甫開、奚耘按兵不動，如果來得及，我就親自走一趟。蕭國公人在京城，果武侯在秦州平亂，這兩人不勸也罷，以免走露風(fēng)聲。至于大將軍，依我的淺見，上上之策莫過于盡快率兵西征，遠離洛陽。”

“陛下不會同意?！?

“那就更證明陛下動了殺心?！鄙虻⑽兆堑A(chǔ)的兩只手，感慨道：“皇帝之陰險果斷，遠逾常人，對朝中功臣隱忍至今，必然是要同時連根拔去，不可不防。唉，咱們的兩位兄長過于膽怯，陛下稍一示好，他們就當(dāng)真，不敢生出半點疑心。兩家存亡，系于你我。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之策，大將軍必須有所作為，方能轉(zhuǎn)危為安?！?

樓礎(chǔ)不能再裝糊涂，拱手道：“于家于己，我都當(dāng)盡力勸說大將軍離京，只是人微輕，不敢保證真能成功?！?

沈耽大喜，“大將軍之動，家父之不動，足以令皇帝三思而行。十七弟一心為家中上下著想，大將軍并非庸人，必能明白其中利害，一說便成。我會派人與十七弟時時通信，互通情況，信中不可明，就寫‘未竟棋局，可有下招’如何？”

“甚好，不如咱們真下盤棋吧。”

沈耽也是看到桌上的棋盤、棋子才有此想，立刻應(yīng)允，與樓礎(chǔ)執(zhí)子互弈，讓仆人送茶來，再不提皇帝一字。

樓礎(chǔ)棋藝一般，勉強支撐，心里還在反復(fù)琢磨皇帝的用意——循名責(zé)實，他現(xiàn)在看不清皇帝的“實”，甚至說不清皇帝的“名”是什么。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