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平安京御所深處,天皇的寢宮‘清涼殿’內(nèi)。
殿內(nèi)檀香裊裊,卻驅(qū)不散一股凝重的寒意。
年僅十歲的仁和天皇穿著略顯寬大的御袍,緊繃著小臉坐在御案后。
由于血脈過于親近,那張小臉顯得格外丑陋、別扭。
他下意識想要抿嘴掩蓋住豁開的門牙,朝天鼻微微翕動,一大一小的眼睛也是努力瞪大。
然而小天皇越是盡全力維持威嚴,卻越因為驚惶而顯得滑稽。
只能說這小天皇還算是幸運的,至少沒缺胳膊少腿。
血脈禁忌的力量豈是尋常,能活著被生下來已經(jīng)算是命大了。
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仿佛踏在小天皇心跳的鼓點上。
守護在殿門兩側(cè)的士兵,聞聲立刻將頭顱深深低下,視線死死鎖住腳下的地板,不敢有絲毫偏移。
那腳步聲的主人,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讓整個清涼殿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下一秒,殿門被無聲地拉開,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此人約莫四十許年紀,身材極其雄偉,身高足足有一米六出頭!
體格雄健,肩寬背厚,身著深紫色直垂,外罩黑色陣羽織。
唇上蓄著精心修剪的髭須,下頜線條緊繃,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隼。
此人正是如今倭國真正的掌控者,海部宗貞。
海部宗貞穩(wěn)步走入殿內(nèi),目光掃過一眾矮自己一頭的天皇親衛(wèi),隨即哼了一聲:
“都出去!”
一眾親衛(wèi)嚇得面色慘白,連吭都沒吭一聲,更沒人向小天皇請命,就紛紛退了出去。
海部宗貞隨即看向御座之上,那個緊張得幾乎要縮起來的小小身影,一絲難以察覺的復(fù)雜情緒在眼底掠過。
他按照最標準的臣子禮儀,在御前數(shù)步處停下。
隨后深深躬身行禮,聲音沉穩(wěn)有力:
“臣,海部宗貞,拜見陛下?!?
小天皇努力想端坐得更有氣勢些,但越是努力,聲音越發(fā)顫抖。
“將......將軍免禮?!?
海部宗貞直起身,開門見山道:“陛下,九州急報?!?
“我海軍主力已于對馬海域,遭奉國水師突襲而全軍覆沒,海軍統(tǒng)帥海部義久......殉國。”
“如今奉國大軍已登陸對馬島,不日必將進犯九州本土!”
“???!”
小天皇猛地一抬頭,那張丑陋的小臉上先是出現(xiàn)瞬間的茫然,隨即閃過一抹難以抑制的狂喜。
那喜色是如此明顯,以至于他慌忙低下頭,試圖用寬大的袖子遮掩。
海部義久,死了!
這個海部宗貞最倚重的爪牙,死了!
而且,奉軍打來了!
小天皇看不懂這意味著什么,但他知道一點,海部宗貞這個囚禁自己母子的大反派吃癟了!
他連忙換上惶恐不安的表情,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急切地問道:
“將軍......這該該如何是好啊?奉軍如此兇悍,我倭國......危矣!”
然而,如此拙劣的表演,怕是連李霖都瞞不過。
又如何能瞞得過海部宗貞,這等在權(quán)力漩渦中浸淫半生的梟雄?
海部宗貞看著小天皇故作驚慌的姿態(tài),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悲哀。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陛下,臣早就說過,臣之所以......把持朝政,實為權(quán)宜之計。”
“藤原氏外戚專權(quán),又有奸臣混于朝堂之中,以致朝綱不振?!?
“臣不得已起兵‘靖難’,只為掃除奸佞,還政于陛下。臣之心,天地可鑒!”
“待陛下成年,根基穩(wěn)固,臣自當解甲歸田,還政于君!”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小天皇那張丑陋的臉,語氣變得沉重無比:
“然而,如今大敵當前,非是內(nèi)斗之時?!?
“奉國乃強盛之國,奉軍乃虎狼之師,數(shù)年來未曾有過敗績,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那奉王李徹,更是志在鯨吞,乃是千年難遇之雄主!”
“若讓其鐵蹄踏破九州,兵臨京都,我倭國必將亡國滅種,屆時......”
海部宗貞的聲音如同寒冰,冷冷看向小天皇。
“陛下以為,奉王會如何對待皇室?會如何對待陛下您這位‘現(xiàn)人神’?又會如何對待......”
他抬起眼皮,目光狠狠刺向御座后方,那厚重的錦緞垂簾。
小天皇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方才那一絲竊喜蕩然無存,如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那紋絲不動的簾幕,嘴唇哆嗦著附和道:
“將軍......將軍所極是,倭國之安危就全仰仗將軍了,我無所不從,無所不從?!?
海部宗貞看著小天皇這副被嚇破了膽的模樣,心中那點最后的期望也徹底熄滅了。
他起兵入京,驅(qū)逐奸臣,確實懷著一腔整頓朝綱、重塑皇權(quán)之心,也有最終還政于君的抱負。
可如今看來,眼前這位生于亂倫污穢,長于婦人之手,心智怯懦的小天皇,根本無力承擔起倭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