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都坐好了。
有想去衛(wèi)生間的也都是小跑著去了,快去快回。
楊老師和幾個紅學家們也沒打算讓張燁這么早下課呢,他們還有最重要的東西沒說呢,于是見延長了課時,這才滿意,他們是抱著拆穿張燁論點的目的來的,哪兒能就這么說走便走啊,目的還沒有達到,若是就這么灰頭土臉地回去了,視頻一發(fā),公開課一經(jīng)報導,他們這些文學界人士的臉還往哪兒放?到時候老百姓肯定以為他們這幫鉆研了這么多年的紅學家還不如一個后輩,這是楊老師馬恒元等人不能接受的結果,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也得贏下這一場!
怎么贏?
只要拿出一個張燁解釋不了的難題就行了!
楊老師已經(jīng)有了主意,他和幾個紅學家們低聲耳語了幾番,幾人笑了笑,但卻都沒說話,這個殺手锏他們準備留到最后,課程結尾的時候他們再扔出來,現(xiàn)在要是問了,張燁肯定答不出來,卻說不準就會憑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又轉移話題過去,再開一個新問題解釋分析插科打諢,以張燁一個專業(yè)主持人的那張嘴皮子,這種本事他是有的,大家方才也早見識過張燁這張嘴了。如若那樣的話,大家的注意力肯定多多少少會被轉移,會影響效果,他們就是要一擊必勝地把張燁給問住,讓張燁沒有反擊和轉移話題的機會——這也是在他們看來,張燁要為辱罵文學界所付出的代價!
山雨欲來!
文學界的人已經(jīng)開始醞釀最后的戰(zhàn)役了!
張燁也注意到了第一排那些紅學家的反常舉動和竊竊私語,不過他壓根不當回事,從一開始,張燁就沒把這個世界的紅學研究放在眼里,他再次喝了口普洱,淡笑道:“那么好,咱們繼續(xù)講課?!?
說話聲沒了。
幾千人的會場都保持了安靜。
以前,就算是北大開學典禮或開大會,吳則卿校長上去講話的時候,下面都不可能一點聲音也沒有,不可能這么給面子,然而張燁一個新來的北大普通老師卻做到了,這也說明,學生們是真的發(fā)自內心地喜歡他的課。
“剛剛,小宋同學想讓我再舉幾個例子來證明,我相信很多人也都是這個想法,都還想聽一聽,那自然沒問題。”都開課一小時了,一般的老師到了這時候,都會開始疲憊,感覺精力下降,但張燁沒有,看著學生們投來的一道道求知的目光,張燁反而越說越精神越說越有力氣,“昨天的一整堂課,我是在用歷史資料和文獻考證《紅樓夢》,今天的課,我是在內容上,分本用結構、人物和人物性格來論證我的觀點,來分析剖析那一百二十回《紅樓夢》的不對勁,那么聽到這里有同學可能會問了——今天說了結構分析了人物,您說的這些我們暫時是認同了,那除了這些,你能不能從情節(jié)上也給我們說說???《紅樓夢》大體八十回后的具體情節(jié),是不是也有跟大體前八十回中不相符的?”一頓,他道:“當然可以,是有的!”
宋學姐已經(jīng)拿出了本子和筆,一眨不眨地看著張燁,準備開始記錄下來了,不再是抱著挑刺的態(tài)度了,而是開始抱著學習的態(tài)度了。
剩下好多同學也都是這樣的。
比如姚翠和李英李立他們,都做了筆記。
畢竟馬上也要考試了,說不準張燁老師講的內容都是要考的,這可都是學分,怎么也不能丟的。
張燁上資料了,“情節(jié)這一塊能說的地方有很多,不過我不想講那些已經(jīng)被現(xiàn)今紅學界研究過的情節(jié)邏輯問題,大家都說過的東西我也不想再重復講,我講一個從沒有人提過的重大情節(jié)缺陷吧?!?
文學界里有人翻白眼,還沒人提過的漏洞?怎么可能,你當我們搞文學研究的都是傻子嗎?我們搞了幾十年了,但凡是有問題的地方和缺陷,怎么會沒人提出來過?你口氣也太大了吧?
嚴玉也被張燁的目中無人弄得無語了,忍不住道:“哪個情節(jié)?”
楊老師和馬恒元他們也來了氣,這姓張的還真是自始至終都沒把他們搞文學研究的放在眼里?。?
“對啊,哪個段落?”
“你說說看,我們洗耳恭聽!”
一個婦女和一個青年都開口了,他們也是業(yè)內為數(shù)不多的紅學研究者。
張燁從容道:“是賈家獲罪的情節(jié),在這一塊,續(xù)寫的人寫的十分可笑和滑稽!”
嚴玉道:“你先別說續(xù)寫不續(xù)寫的事,這段落哪里可笑了?”
楊老師也道:“拋開里面人物性格的問題不談,這段情節(jié)有什么不對?”
賈家獲罪的情節(jié)問題,在這個世界的紅學研究上確實沒有人提到過,因為他們覺得這里沒有問題!
可張燁卻知道,里面不但有毛病,而且毛病很大,“大家都覺得這段寫的很符合邏輯嗎?同學們呢?”
北大學生也回答了。
“呃,還好吧?”
“我是沒看出問題。”
“這段可是大情節(jié),沒毛病吧?”
宋學姐起身道:“按您說的論點和結構分析,前八十回已經(jīng)有暗示賈家衰落了,暗示會被抄家,這么寫不是順理成章嗎?”
張燁壓壓手讓她坐下,笑道:“看來從沒有人注意過這里,其實大家看到的順理成章,只是表面罷了,是的,我也承認也說過賈家會走向衰落,曹雪芹先生在大體前八十回中也已經(jīng)鋪墊過,曹雪芹是會寫到賈家被抄的,但被抄家的原因絕對不是八十回后給出的這個原因,續(xù)寫者的寫法讓我個人是無法接受的,非??尚?!”指向屏幕道:“大家來看,八十回后的這段情節(jié),正面寫了抄榮國府,順帶也交待了抄寧國府,咱們可以一起來探討一下看看是不是這樣,熟讀過的朋友都應該有印象,八十回后皇帝抄家,賈赦有幾宗罪???有兩宗,一,私自結交外官。這里我不得不說,續(xù)寫者寫的還是有水平的,他是根據(jù)曹雪芹前八十回埋下的伏筆寫的,賈赦的第二宗罪——恃強凌弱,這里也是根據(jù)前八十回伏筆寫出來的,雖然我不清楚曹雪芹到底會在這里怎么描寫,是不是會一樣,但是續(xù)寫者的寫法,還是能讓我接受的。”
“都接受還有什么問題?”
“能不能別老說續(xù)寫者?聽著真別扭!”
有幾個紅學研究者提出了意見。
張燁一聳肩,“那好,我知道很多人還不承認八十回后不是曹雪芹原筆,那么我就不說這個續(xù)寫的事,咱們就假設一百二十回《紅樓夢》都是曹雪芹原筆,可是問題就來了,在后面給出的寧國府賈珍被抄家的理由,因為是側面寫,粗略簡單的交代,所以幾乎沒有人注意過,也沒有人研究過,因為大家的注意力在這段情節(jié)上時都跑去其他更‘重要’的地方了,但是我現(xiàn)在要告訴大家,不要看其他地方了,把注意力拉回到這里吧,這里就可以證明這些情節(jié)不是曹雪芹所寫!”
學生們都聽著。
文學界的人也都開始回憶這段內容。
張燁不管他們,自顧說道:“賈珍第一罪:搶占良民妻女不從致死,話說得很嚴重,其實指的就是尤二姐之死,猛地一想,大家可能覺得沒毛病,可是咱們細往回一讀,尤二姐是被誰霸占了???不是賈珍啊,是賈璉啊,而且尤二姐被包養(yǎng)的地方是在寧國府嗎?也不是啊,是在一個叫花枝巷的地方!”
馬恒元瞥瞥他,“你難道不知道尤二姐后來是被王熙鳳騙到榮國府了嗎?”
張燁回視著他,“你說得對,可即使賈珍有一定責任,他也頂多算是個脅從犯,主犯是賈璉啊,這個事兒壓根是賈赦他那一房的事,對不對?后來還有王熙鳳指使策劃,讓尤二姐以前的未婚夫去告狀,鬧得沸反盈天的,最后造成了尤二姐的死,但那也是王熙鳳和賈璉的罪啊,跟賈珍有什么關系?可是‘曹雪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寫賈珍第一宗罪居然是尤二姐之死!”
好多人呃了一聲。
楊老師深深地擰起了眉頭。
這個地方的問題,紅學界還真的沒有人提出來過,張燁還真是第一個!
張燁不看他們的反應,接著道:“那么第二宗罪就更可笑了,是什么?。克阶匝诼駴]有報官,這說的是尤三姐之死,自刎而死,是自殺,最后被埋了。”張燁失笑道:“這算多大的罪?。扛螞r尤三姐自刎跟賈珍沒有多大的關系啊,是賈璉把柳湘蓮跟尤三姐撮合在一起的,撮合不成,導致尤三姐自刎,有賈珍什么事兒???”說完,張燁再指指投影,“至于第三宗罪,說賈珍引誘世家子弟賭博,看到這里,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感覺,我是看不下去了。”
孟東國陰聲道:“前面有這個情節(jié)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