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親自提審了李誠,他始終不明白,他對李誠信任有加,破格提拔,將內(nèi)務(wù)府總管這樣重要的位子交給李誠,李誠焉何會背叛他?
人之將死,其也善。
獄中這些時日,李誠當(dāng)然沒什么好果子吃。不過面君之前,刑部還是略給他收拾了收拾,以免褻瀆了君王。才三十幾歲的人,形容枯槁,目光呆滯,早已不復(fù)當(dāng)初俊才高位的氣度風(fēng)流。聽明湛有問,李誠張了張干枯的唇,輕聲道,“臣著人去買辦,發(fā)現(xiàn)買辦自來抽成。一兩銀子的物件兒報成二兩,二兩銀子的東西報成四兩。陛下,一個人是無法與一群人做對的。哪怕臣是內(nèi)務(wù)府總管也是一樣。這次買米,是內(nèi)務(wù)府郎官兒付大人牽線搭橋,自帝都程氏米行買進。程氏米行背后便是湖廣付家,而湖廣付家與湖廣忠義侯■♂,︾ans♂↙om互為倚仗。他們的姻親故上遍布朝綱,臣可以辦一個郎官兒一個米行??墒牵疾桓遗c他們背后的勢力作對啊。”
“你為什么不直接與朕說呢?”這算什么狗屁理由,明湛問,“只要朕保你,誰敢拿你怎么樣?當(dāng)初父王要殺你,朕都可以保你無恙,如今到了朝廷做了官,朕難道就保不住你了嗎?”
以李誠的聰明,當(dāng)然明白,若是他早點兒說出難處,明湛并不會怪罪于他。明湛對于身邊的人向來不薄。哪怕在當(dāng)初明湛不會說話時,無權(quán)無勢,他對身邊兒的人也是推衣解食,真心相待。
可是,那種前呼后擁的風(fēng)光,那種人人恭維的驕傲,那種嬌妻美妾的得意,那種男人的野心……再對比今日凄涼愧悔,李誠眼中淚光閃過,低聲道,“臣想著,別人也是這樣干,臣照葫蘆畫瓢,應(yīng)該無甚錯處。是臣生了貪心?!?
明湛嘆口氣,翌日,李誠被處斬。
沈拙在皇家報刊上通報了帝都賑災(zāi)案,同時明湛要求將朝廷所有的賑災(zāi)款項公布于眾,以及所有陣亡將領(lǐng)的撫恤級別與撫恤款項的數(shù)目,全部都刊印在皇家報刊最顯眼處。
此手段一出,不必明湛去查,便有地方御史上本以及諸多貪污撫恤銀兩的案子暴露出來。明湛大怒,近而在六部之外成立一個單獨直屬于帝王負責(zé)的衙門——廉政部。
顧名思義,這就是專門反貪部門。
但是有朝臣生怕廉政部成為帝王的特務(wù)機構(gòu),明湛隨之聲明,進入廉政部有三個要求,第一,公示財產(chǎn);第二,人情走動不能超過一兩紋銀,若是超過,你得備案;第三,忠國忠君。
明湛道,“朝廷是治理天下的地方,是為了讓百姓過更好的日子。不是為了讓你們升官兒發(fā)財,若是你們自認管不住自己的手,可以提前辭官歸家,朕也不會怪你們。”
“自今日后,誰再敢亂伸手,咱們的君臣情分可就顧不得了。”
廉政部的設(shè)立在整個大鳳朝的歷史中,甚至在整個王朝的歷史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無數(shù)史學(xué)家對于廉政部贊譽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廉政部的建立經(jīng)歷了一個無比艱難的過程。甚至連第一個主動加入廉政部的官員,亦是一個廣受爭議的人物兒。
明湛正在發(fā)愁人手兒的事兒。
這個時候,人們恨不能把自家銀子挖個坑埋起來不叫人知道,哪個愿意把財產(chǎn)公示呢。哪怕諸人都知道此部是皇上直接統(tǒng)領(lǐng),也沒啥人愿意去。
冷的很。
就是明湛也沒料到第一個主動要求加入廉政部的人是魏安。
魏安完全是為了求一個省心,他說的明白,“陛下,我啥也不缺了,就盼著能過安全日子。我就圖您那一條兒,人情往來不超過一兩銀子。雖然大哥不在帝都,唉,走動的人家兒實在太多了,光走理就煩的很。我加入廉政部,不送禮,也不收禮,省了大事?!?
這個時候,明湛還真需要一個人出來當(dāng)個榜樣,見魏安說的實在,還是猶豫的問一句,“這要是進來,以后舅舅送你東西,你也不能收了。”
魏安眉毛挑的老高,撇撇嘴道,“我用得著他送我東西?向來是他來我府上混吃混喝,若不是看在陛下您的面子上,真懶得理他?!?
“這跟朕有什么關(guān)系?”明湛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在魏衛(wèi)夫夫二人的生活中起到了什么舉足輕重的作用不成?
魏安一臉理所當(dāng)然,大大方方道,“自然有關(guān)。衛(wèi)穎嘉相貌不錯,身量也不錯,床上技術(shù)更不錯。雖然有些小心眼兒,不過好歹是個皇親,有陛下您的面子,我也能跟著沾光呢。若他不是永定侯,而是路上討飯的乞丐,難道我會跟他在一處兒?”
“你這也忒實在了,叫舅舅知道,多傷心?!泵髡柯犃艘欢浒素裕瑑?nèi)心非常滿意。不過倆人早八百年前就勾搭上了,現(xiàn)在魏安說是圖衛(wèi)穎嘉的身份地位,明湛是不能信的。
“誰叫他喜歡我呢?!蔽喊补陕?,就要告辭,明湛喚住他,“你去瞧瞧皇祖母,她老人家常念叨你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對他們兄弟向來非常照顧,魏安自然領(lǐng)命。
太皇太后的年紀并不大,還不到七十歲。
見著魏安倒是挺高興,命人拿了新鮮的果子來給魏安吃。
“姑母,您身子好些了嗎?”見了面兒,魏安自然要問一句。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不適,魏安來瞧過兩回。老太太已是宮里輩份最高的人了,倆兒子雖然遠在云貴,明湛卻是親孫子,自然委屈不到老太太。
太皇太后笑瞇瞇的點頭,“無妨了。前兒我還說呢,叫皇上瞧著帝都里的名門淑媛,給你找個合適的閨女?!?
“姑母,您就別為我操心了。”魏安剝了個橙子給太皇太后,“我什么樣,您還不知道么。也配不上好人家兒的閨女?!?
“這叫什么話?!碧侍笏貋碜o短兒,且在她看來,魏安除了有些喜歡男人的毛病,沒啥地方不好。可喜歡男人,又不耽擱生孩子,執(zhí)拗道,“你這模樣這身份,比哪個都不差。娶個賢惠可人的,生幾個孩子,也像戶人家兒。不然如今你大哥在海外,那么大的府第就你一個,沒個妥帖的人照顧你,我也不放心呢?!?
魏安虛應(yīng),“以后再說吧,我也沒見過特可心的呢?!?
“恍恍惚惚的,我倒是聽說徐相家的閨女不錯?!碧侍笠膊恢蚰膬郝爜淼男〉纼合ⅲ瑢ξ喊驳?,“雖說和離過一回,卻不怪這丫頭,賢惠又能干,還為太后南下去打理善仁堂呢。你要是中意,我為你做這個大媒?!?
“姑媽,我真沒大婚的意思?!蔽喊矊π煊癫淮罅私?,但是對于徐家彪悍的小舅子們是知道一二的。連二駙馬與武榜眼去替徐家前女婿說情,都被一人一板磚給揍出來。若是娶了那女人,怕是腦袋不保。
太皇太后見魏安死活不愿意,也不愿強求他,畢竟與杜如梅的婚事就是太皇太后做的大媒。后來兩人實在脾性不合,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成為帝都城里有名的怨侶,最終以和離收場。如今魏安二婚,自然要更加慎重些。出身不論,關(guān)鍵是性子得好。
性子好吧,也不能太綿軟,否則不會理家,不懂得照顧人,豈不白搭。太皇太后相中徐盈玉,倒不是說她對徐盈玉有多了解,關(guān)鍵是徐盈玉倍受衛(wèi)太后的重用。雖然太皇太后和衛(wèi)太后并不大透脾氣,不過,她對于衛(wèi)太后的眼光還是很信任的。
但,魏安不樂意,也只得再作他想了。
暫且放下這樁心事,太皇太后又想起一件別的事,問魏安道,“子堯,這快過年了,你說叫你大表哥回來,好不好呢?”
魏安心里一個激靈,驚詫的問,“姑母,這話從哪兒說的?。俊?
“我是想著,都年下了,景乾生在帝都長在帝都,從沒離開過帝都。一下子去了云南那么遠的地界兒,雖說景南也在那里,唉,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明湛做了皇帝,天下也不比原本景乾做皇帝時太平了。”太皇太后舊事重提,“我想著,要不要叫景乾回來。我年紀大了,還能再活幾年呢?我想著,活著時能跟兒子們在一塊兒。再者,明湛還是年紀太小了,這治理天下的事兒,還得景乾教一教他呢?!?
魏安瞪著眼睛看著太皇太后,問道,“這些事,是誰跟姑母說的呢?”
“沒什么人跟我說?!碧侍笞爝€挺硬,“我自己琢磨的。前些天韃靼人在外面圍城,嚇得我半個月沒睡著覺。唉,我一個老婆子有什么要緊呢。這天下江山可是祖宗的基業(yè),我擔(dān)心的很?!?
魏安搖頭,心里不贊成,卻不敢直接說的太狠,以免傷了太皇太后的心呢?!肮脣專^靼人雖然來了,帝都城卻是再安穩(wěn)不過的?;噬弦呀?jīng)將他們打回了西北,就是韃靼可汗,可汗您知道是什么嗎?”
太皇太后想一想,“韃靼人中的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