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西境,流州大將軍府。
“夫人,你放心,我一定會為琦兒報仇,我會親手砍下完顏天弓的腦袋,我會屠滅完顏部,屠滅漠北三部。你好好養(yǎng)病,一定要親眼看著我替琦兒報仇?!?
賀雄飛雙眼布滿血絲,緊緊握住一位滿頭銀發(fā)但臉上的皮膚卻還算緊致的老婦人的手。
老婦人躺在床上,臉色慘白,一雙眼睛黯淡無光,仿佛生命之火馬上就要熄滅,他正是賀雄飛的夫人溫氏。
溫氏在得知賀琦身死之后,立馬病倒,等到賀雄飛火急火燎地趕到大將軍府時,溫氏已經(jīng)油盡燈枯,熬不了多久了。
“雄飛,我不行了,不能再陪你了?!?
溫氏搖了搖頭,臉上現(xiàn)出淺淺的凄然笑容,“我就要去見琦兒了,唯獨放心不下你。雄飛,你相信報應(yīng)么?我們賀家遭逢此難,可能是老天在給我們的警示,……?!?
說到這里,溫氏連連咳嗽了好幾聲,嘴角更是咳出了鮮血。
賀雄飛見狀,連忙用手帕擦去了溫氏嘴角的鮮血,急聲道:“夫人,你先不要說話了,我已經(jīng)將西境最好的大夫請過來了,他馬上就到。等你的病好了,你再慢慢地跟我說?!?
溫氏慘然一笑,“雄飛,你又何必騙自己,你乃是九品元修,難道還不清楚我的狀況么?我再不跟你說這些,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說到這里,她抓住了賀雄飛的手,“雄飛,你聽我的。這一回,你不能聽從姬演的命令。姬演能讓你舍去流州和慶州近千萬的百姓,他就能舍棄你。
你要清楚,你雖然是奉了姬演的命令,要在流州和慶州危亡之際撤離。但人們最終聽到的可能就是另外一個版本,是你賀雄飛不顧西境兩州百姓的死活,不戰(zhàn)而逃!
到時候,你和賀家將會背上百世的罵名?!?
溫氏一氣說了這么多,明顯有些累了,喘了幾口氣,接著說道:“雄飛,如今琦兒不在了,我也要走了,你現(xiàn)在孑然一身,該為自己而活了,不要再被姬演牽著鼻子走。姬演對你的知遇之恩,你已經(jīng)報完了。
你將來走的時候,我希望流州和慶州的百姓會記得你的好,記得你的恩惠,不至于一提起我們賀家,就恨得咬牙切齒。”
賀雄飛的雙眼泛起了淚花,重重地一點頭,“好,我聽你的,我會為自己而活。我會點齊兵馬,先滅了漠北三部,而后死守流州,即便流盡最后一滴血,也絕不允許南蠻百族踏入流州半步,誓要與流、慶兩州的百姓共存亡!”
溫氏又搖了搖頭,“與兩州百姓共存亡,這是你身為鎮(zhèn)西大將軍的責任。但攻打斷河關(guān)的事情,你不能做。蕭風烈現(xiàn)在正盯著斷河關(guān),你即便發(fā)動全部的鎮(zhèn)西軍,也沒有機會奪回斷河關(guān)。
你現(xiàn)在不能再與蕭風烈有沖突,你想要保住流州和慶州,在必要的時候,就需要向蕭風烈求助。若是鎮(zhèn)西軍真的擋不住南蠻百族了,只有蕭風烈能夠幫到你。姬氏要將流、慶兩州拱手讓給南蠻百族,他們不單不會幫你,還會對你落井下石。
蕭風烈雖然狂傲,但他和姬氏不一樣,你若是因為流州和慶州的百姓去求他,他肯定會出手的?!?
“夫人,依你的意思,琦兒的仇,就不報了么?我咽不下這口氣,我一定要給琦兒報仇。”賀雄飛低沉出聲,語氣堅定。
溫氏伸出手,撫摸著賀雄飛枯瘦的臉頰,柔聲道:“給琦兒報仇的事情,我會安排。你是鎮(zhèn)西大將軍,如今危難之際,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護佑流州和慶州的千萬百姓。”
說到這里,溫氏微微一笑,“雄飛,你先出去吧,我還要見一個人,安排些事情?!?
賀雄飛不想離去,但看到溫氏乞求的眼神之后,便眼中泛淚地起身,腳步蹣跚地出了房間。
當他走出房間時,迎面走來一位身著火紅色的襯體宮裝裙的中年女子。
賀雄飛見到女子,明顯有些意外,正要向女子打招呼,但女子卻是目不斜視,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進到了溫氏的房間。
這可是鎮(zhèn)西大將軍府,女子居然敢如此無視賀雄飛。
但是,賀雄飛被女子這般無視,卻是神色如常,似乎已經(jīng)習慣。
若是蕭北夢在此處,他一定認得這位女子,因為這位女子乃是天下第九的溫鸞。
當初,蕭北夢在被凌未央刺穿丹田,逃出錦州的踏馬城之后,被溫鸞給堵上。
溫鸞的母親在嘉元之亂發(fā)生時,正回瓜州的娘家探親,死在了黑沙帝國的鐵騎之下。故而,溫鸞要殺身上流著漠北楚家血液的蕭北夢,為母親報仇。
只不過,在蕭北夢提出嘉元之亂的一些疑問,并表明自己會去黑沙帝國尋找洗刷漠北楚家冤屈的證據(jù)后,溫鸞沒有對蕭北夢出手,選擇放他一馬。
溫鸞與賀雄飛的夫人溫氏,都是流州溫家的人,兩人是堂姐妹的關(guān)系。只不過,溫鸞的母親死后,父親不久也離世,年幼的溫鸞在溫家沒了依靠,飽受欺負和排擠,最后離開了溫家,浪跡天下,最后卻是成了天下第九的高手。
在溫鸞名動天下之后,流州溫家立馬腆著臉地請溫鸞回家族,但卻被溫鸞一口回絕,她此后再也沒有回過溫家,甚至沒有再踏足流州。
溫鸞走進房間之后,看到了躺在床上白發(fā)銀絲、面容憔悴的溫氏,眼中現(xiàn)出了一絲哀色。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回來的。”
溫氏見到溫鸞出現(xiàn),臉上現(xiàn)出了驚喜之色,立馬就要從床上起身。
聽溫氏對溫鸞的稱呼,此際外表看起來頂多也就三十出頭年紀的溫鸞,居然是溫氏的姐姐。
修煉者與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年紀小的溫氏已經(jīng)垂垂老矣,溫鸞卻看起來風韻依舊。
“你是溫家之中,在我父母離去后,唯一一個對我保有善意的人,算是我最后一個親人,我自然要來見你最后一面?!?
溫鸞輕手一揮,用一股柔和之力阻止溫氏起身,她如何看不出來,溫氏此際已經(jīng)是回光返照,不剩幾口氣了。
“你說吧,想要我?guī)湍阕鍪裁??”溫鸞緩緩出聲。
“姐姐,琦兒死得太慘,我想請你出手,殺了完顏部的完顏天弓,為琦兒報仇。”溫氏對溫鸞的性格算得上了解,知道她喜歡開門見山的溝通方式。
“完顏天弓乃是御空境巔峰的刀修,實力不俗,我要殺他,有點難度。而且,我聽說,連馮碧峰也死在了斷河關(guān)。連馮碧峰都死了,你覺得我有機會殺掉完顏天弓么?”溫鸞輕聲說道。
溫室微微一笑,道:“姐姐,你就不要謙虛了,我雖然不是修煉者。但卻是知道,姐姐參加上一屆懸天崖定榜戰(zhàn)時,才剛剛?cè)龤q,卻是奪得了天下第九。而你現(xiàn)在的年紀,拿你們元修來說,正值盛年,而馮碧峰早就在走下坡路了,他現(xiàn)在若是和你打,我賭他撐不過一百個回合?!?
“你對我倒是挺自信?!?
溫鸞眼皮輕抬,道:“我可以走一趟斷河關(guān),但若是完顏天弓不出城一戰(zhàn),我不會進城。我實力再強,但也不會自大到能在幾十萬大軍之中斬殺完顏天弓?!?
溫氏的臉上現(xiàn)出了喜色,連忙說道:“姐姐肯去一趟斷河關(guān),妹妹便已經(jīng)感激不盡,如何還敢奢求姐姐以身犯險?!?
溫鸞點了點頭,“你還有什么話,需要我?guī)Ыo賀雄飛么?”
她已經(jīng)看出,溫氏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姐姐,煩請你轉(zhuǎn)告雄飛,讓他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溫氏把話說話,長長吁出一口氣,而后臉頰掛笑地閉上了眼睛。
溫鸞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溫氏,約莫三息的時間,她才轉(zhuǎn)過身,緩緩地出了房間。
賀雄飛并未遠去,他一直守在房外,看到溫鸞出來,他先朝著溫鸞點了點頭,而后大步向著房門走去。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