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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清這一邊,祁凱叼著根雪茄吊兒郎當?shù)馗C在自己待客區(qū)的沙發(fā)里，并不為前來拜訪自己的兩個客人而顯得嚴肅一些。但事實上江恰恰和齊清也不敢有異議，他們幾乎每天都專程來這一趟,卻并不是每天都有幸能被祁凱接見的。

齊清將自家公司近段時間內(nèi)容劇烈變更的人事名單放在茶幾上,同妻子江恰恰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眉宇之間的憂愁。

他們?nèi)耗夏沁叺墓倦m然沒有注銷名字,也差不多形同倒閉了。兩人初到燕市,準備東山再起，確實早就打算吸納一些優(yōu)秀的員工。說實話祁凱剛開始想到用這一招對付林驚蟄的時候，他們心里還很樂意呢,畢竟現(xiàn)在人員稀缺,有能耐的人各個都奔著早有基礎(chǔ)的大公司和看起來有未來發(fā)展前途的新貴公司跑，以他們倆現(xiàn)如今在燕市的人脈和名聲，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招募到愿意來此的人，祁凱的這個吩咐，辦好了反而是在為他們自己分憂解難呢！

一開始也確實皆大歡喜,憑借祁凱的手段，他們拿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招標會參與資格,租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租到的燕市供不應求的寫字樓，也在短短幾天之內(nèi)便招募到了符合他們發(fā)展階段預期的優(yōu)秀員工,不少原本奔著始于地產(chǎn)那場地王交易名聲去的人才，也都被他們開出的高薪挽留了下來,有了員工和正規(guī)的場地之后,原本好像搭了個野臺子在唱戲的齊清地產(chǎn)形象迅速正規(guī)了起來。

更因為諸多求職者的宣傳,他們在燕市的地產(chǎn)界從籍籍無名猛然有了不少存在感，近些天沒有祁凱運作，也開始漸漸有人主動上門來求職了。

齊清當時很愉快，還同江恰恰聊天時說起自己剛開始決定跟隨祁凱而因此得罪林驚蟄的忐忑，現(xiàn)在看來，他們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可惜愉快的氣氛沒能保持太久，沒過幾天，還在沾沾自喜的夫婦倆就發(fā)現(xiàn)到了一些超出他們預計的情況。

齊清看著對面仰躺在沙發(fā)里放松閑適的祁凱，斟酌了一會兒措辭，小心匯報：“祁總，最近來面試的人越來越多，我們聽您的吩咐，把所有準備登門始于地產(chǎn)的人全都聘用了，到今天上午為止，一共已經(jīng)三十七個人。”

祁凱劈著腿搖晃膝蓋，上半身仰躺在沙發(fā)的靠背里，后腦勺越過靠背頂端，面朝著天花板。他閉著眼睛抽了口雪茄，并不是很愿意搭理對面的兩個人，聞只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連眼皮子都沒動一動。

他雖然讓齊清和江恰恰為自己辦事兒，打心眼里卻未必看得上他們，或者說他本來就看不上從別的城市千里迢迢到燕市討生活的人，更勿論齊清和江恰恰還毫無背景，在身份上同他有著宛若鴻溝的差距。

齊清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的愛答不理，心中有些酸楚：曾幾何時，他也曾扮演過祁凱的這個角色！在群南，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父母有能耐自己還經(jīng)營一份前景不錯的產(chǎn)業(yè)，周圍的人原本都跟捧祁凱似的捧他，可到了燕市，猛然就成了孫子。

他有他的自尊，祁凱不想見他，他也未必真心想來，可生活是現(xiàn)實而殘酷的，就如同當下。

齊清沉默了片刻，還是壓抑住了內(nèi)心的情緒，溫順地接著道：“……這三十七個人，有四個原本不肯留下來，我就像您說的那樣提高條件吸納他們做了公司的管理層，薪資是一個月一千兩百元。剩下的三十三個，您看一下，名單在這里，每個人每個月的待遇大概都在七百到八百之間。”

祁凱接過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睜得略微大了一些：“怎么這么多？”

每個月的人員工資開銷接近三萬了，他公司里的員工比三十七這個數(shù)字多了好幾倍，每月的薪資開銷也不過只比這個數(shù)目多出一點。

齊清苦笑：“是您說的只要留下人來不計一切代價，有些人態(tài)度很強硬，咱們只能開出高價，最近幾天可能是消息傳出去了，有很多人直接奔著這個數(shù)目來，張口就提七百八百。這個數(shù)目已經(jīng)是控制之后的結(jié)果了，現(xiàn)在人事已經(jīng)攢下了很多遞來的簡歷，還有正在其他公司工作想要跳槽來的，我們都拖延到了月底才面試，否則何止是三萬，每個月五萬恐怕都不夠開銷。”

祁凱聞沉默了片刻，認真說來，這是他的鍋。

但他從不是愿意認錯的人，心中尷尬，表情反倒越發(fā)的強硬。他皺起眉頭，將文件拍回沙發(fā)上，側(cè)目斜睨齊清：“所以你今天過來是想說什么？”

齊清當然是想來要錢了。當初祁凱提出這事兒的時候，他只想到自己也能得好處，又覺得大腿不易抱，應該增進合作雙方的感情，因此拼了命朝自己身上大包大攬。祁凱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一直沒提錢的問題，齊清便也不好意思開口，招募到的這批員工，掏的全是他和江恰恰的老本。

他手上其實還有點積蓄，是原本齊清地產(chǎn)在群南開發(fā)的樓盤項目款，經(jīng)營不良后他索性就拖著沒給這筆錢，帶到燕市當做了公司起步的資金。但再多的錢，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禍禍啊，江恰恰為這個近幾天同他吵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覺得祁凱這人太不地道。原本以為天上掉餡餅，結(jié)果咬了一口，餡兒居然是苦的！

祁凱給他們從林驚蟄手上搶來的寫字樓剛開始看著還好，面積采光樓層什么的都很合適，但簽完合同之后，江恰恰就意識到這塊地方對他們而非常不實用。這里太貴也太大了，齊清地產(chǎn)已經(jīng)不同于當初只群南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那么多的員工要安置，也沒有足夠的項目收益支撐他們租賃這樣昂貴的辦公場所。祁凱不是圣人，當然不可能出這筆錢，江恰恰和齊清又不敢在打包票之后隨便反悔，因此整整兩年的租金完全是咬著牙掏出來的。

可房子是他們自己要用，自己掏錢也就罷了，員工工資開支算是怎么回事？！

齊清地產(chǎn)現(xiàn)在沒項目，起步階段招募十來個人足足就夠用了，剩下的全是祁凱的意思，正常情況也絕不需要開出現(xiàn)在這樣比市場價高出至少一倍的工資。

這些額外的開銷是為什么來的？大家心知肚明，祁凱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一點也不給？

齊清踟躕著，來前他和妻子商量過一定不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但又擔心點破了裝傻的祁凱會讓雙方關(guān)系直接破裂。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后果。

但還沒能等他開口，祁凱丟在沙發(fā)里的大哥大就鈴聲大噪起來，起來懶洋洋地摸起來接通，沒聽幾句話，原本懶散如水獺的狀態(tài)當即一變，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精神奕奕起來。

他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雪茄也不抽了，直接取下來丟到一邊，朝著電話那頭問：“你確定嗎？消息來源絕對沒有紕漏？！”

也許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的眼睛立刻更加亮了，像是投入白水銀里的兩顆黑寶石，整個人都洋溢著躍躍欲試的激動。

“行！行！我知道了！”他對著電話說，“你下午來公司跟我詳談，始于地產(chǎn)那邊的動向盯緊一點！千萬別被他們給發(fā)現(xiàn)咯！”

然后他丟開那塊磚頭似的大哥大，亢奮地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繞起圈來，一邊繞圈一邊又像是在思考，不住若有所思地點頭，口中道：“好啊……”

齊清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登時也緊張起來，剛才想說的話也立刻吞回了肚子里：“祁總，您這是怎么了？”

祁凱被打斷思考，瞥了他們一眼，也許是太需要人來分享他現(xiàn)在內(nèi)心的喜悅了，立刻回到沙發(fā)區(qū)坐下，前傾身子一指點動桌面：“姓林的這丫太他媽賊了，知道下月底的那場招標會么？”

“知道啊?！痹趺纯赡懿恢溃R清就為了這場招標會才抱的祁凱的大腿，拼了老命表現(xiàn)才弄到一張資格證，只為了能在招標會上弄到一小塊地，分食一口燕市高速發(fā)展的地產(chǎn)蛋糕。

有關(guān)于這一回的招標會，祁凱還同他們特地開了一次會，將即將參與拍賣的地塊和即將與他們競爭的公司一家家列出分析過。齊清有些疑惑：“您當時不是說始于地產(chǎn)不參加這回招標嗎？”

祁凱恨恨道：“是啊，所有人都被他給涮了！要不是我一直讓人盯著，也得被蒙！你知道剛才那電話說的什么？！”

齊清心中隱約生出了一點點猜測：“難不成……他們突然交競標材料了？”

“對！”祁凱一拍大腿，“估計是怕消息泄露，鄧麥那丫還托了個熟人，神秘兮兮到今天上午才遞上去，艸！差點就他媽被騙了！”

始于地產(chǎn)從公司創(chuàng)辦以來，總共就買了三塊地，這三塊地的其中兩塊地合并出售讓他們賺了將近一個億，剩下那一塊地現(xiàn)在也成了城北cbd商圈規(guī)劃中的核心地點。那場城北地王交易可以說是讓他們一戰(zhàn)成名，燕市地產(chǎn)業(yè)內(nèi)部甚至偷偷給林驚蟄起了一個“點金石”的外號，對他的一舉一動一一行，尤其涉及到地塊交易方面的，總是頗多關(guān)注。

因此這場招標會開始宣傳以來，就不斷有人試圖捕捉始于地產(chǎn)的動向，開價越來越高，只想借由始于的選擇來分析參標地塊未來的發(fā)展。但遺憾的是，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始于地產(chǎn)卻始終平靜如一潭死水，從林驚蟄到鄧麥，這兩個管理者好像有志一同地遺忘了這場盛會。

眾人從三個月前就開始鬧騰，到現(xiàn)在距離招標會結(jié)束資料遞交只剩下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仍沒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便漸漸確定始于恐怕是真的不會參加了。

匯聚在此的目光一哄而散，祁凱當然也不例外。要不是最近一段時間雙方矛盾加深，導致他又額外增加了人手重新盯緊林驚蟄的動靜，恐怕就連他也被林驚蟄這虛晃一槍給瞞了過去。

齊清聽完后同樣十分驚訝，他湊近祁凱：“真的假的？不會是假消息吧？”

祁凱沒回答，緩慢地搖頭，似乎已經(jīng)沉入了思考，片刻后猛然起身，去辦公桌處的抽屜里翻出一冊資料和大大的地圖。

“二號地……”他將地圖翻開，目光銳利地在上頭搜索，片刻之后，指尖停留在一處，“找到了！”

齊清不明狀況，但也迅速湊近來看，江恰恰放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杯也轉(zhuǎn)了過來，看到那塊地的瞬間便有些遲疑：“四十多萬平方……？”

這面積于她而未免太大了一點。

齊清翻開那本冊子找到二號地，看完介紹之后也有些咋舌，他以往在群南發(fā)展，那邊的地價遠不如燕市高，哪里見過那么貴的地，忍不住便仔細分析起來：“這塊地我之前看過啊，城南五寶山，那一片兒城區(qū)地價本來就貴，這么大一塊少說得好幾千萬了吧？”

祁凱卻見多識廣，以往在群南干走私生意時有時一次利潤就能到達這個數(shù)目。雖然因為陰溝翻船，那些鈔票差不多已經(jīng)被清剿干凈，但他底氣終究在這里，聞不禁嗤笑一聲，在心中嘲諷對方眼界低窄：“地哪有便宜的？始于地產(chǎn)上一塊地王還拍了一億六千多萬，當時他們那兩塊地的成本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要五千萬了。”

房地產(chǎn)生意就是這樣，投入巨大回報也同樣豐厚。用不到五千萬的數(shù)目搏回一個多億的凈利潤，林驚蟄那次還以貸養(yǎng)貸自己甚至根本就沒出什么錢，這筆生意放在不論放在哪里，都挑不出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祁凱雖然看他不順眼，在這一點上還是能大方承認的，因此更不希望這個聰明的對手繼續(xù)壯大下去。

他用鋼筆在地圖上城南邊角面積巨大的二號地處畫出一個大大的圓圈，然后在旁邊畫了一個同樣醒目的星號。

齊清被他諷刺過后，頓時安靜下來，先前還有些不服氣，但仔細想想，卻也覺得祁凱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腦筋轉(zhuǎn)得極快，見祁凱這樣慎重，立即猜出了這單生意里恐怕蘊含了他難以想的利潤。上一回林驚蟄投資五千萬，就從當中賺取了一個億，現(xiàn)在這塊二號地少說也得六七千萬才能拿下來，又是什么樣的回報才會驅(qū)使對方如此慷慨？

同樣的，他還在祁凱剛才同他說的一番話里發(fā)現(xiàn)了更加重要的內(nèi)容。

始于地產(chǎn)嚴防死守，甚至一直拖延到招標會申請環(huán)節(jié)即將結(jié)束才小心翼翼遞出資料，想必就是不愿意自己的目標被競爭對手提前獲取。但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們機關(guān)算盡，卻也瞞不過祁凱的耳目，早上才交上去的申請書，這才下午，就連內(nèi)容都被祁凱知道了個清清楚楚。地產(chǎn)招標環(huán)節(jié)保密措施有多嚴格曾經(jīng)在群南同他們打過不少次交道的齊清不能更清楚了，尋常商人連走關(guān)系都摸不到門路的地方，祁凱卻仿佛當成自家后花園那樣逛。對方的能量，恐怕遠比他想象中要大。

想到這里，他悚然一驚，當即打消了跟對方索要那筆額外人員開支的念頭。這實在是太短視了，雖然有可能暫時緩解他們的經(jīng)濟壓力，但在公司才剛剛站穩(wěn)腳跟的時候，犯得著為那幾萬幾十萬的得罪一個有能力帶他們一飛沖天的靠山嗎？就憑祁凱的能力，甚至不需要什么大動作，只偶如同現(xiàn)在這樣買地做項目時帶著他們玩一把，給點消息，所能帶給他們的利益，就已經(jīng)難以估量了。

祁凱送走這對每日登門拜訪的夫婦，恰遇上那位為他通風報信的朋友。這位朋友專職消息販子，耳目十分靈通，既認識因為公司高薪近段時間在燕市職場小有名聲的齊清夫婦，又對祁凱公司里的動向同樣一手掌握，進辦公室后不由好奇問他：“這倆人天天來你這干嘛？”

祁凱先前在齊清面前一直裝作聽不懂對方欲又止的隱意，現(xiàn)在聞卻嗤笑一聲：“還能干嘛，來要錢的?！?

他心中頗覺嘲諷，齊清和江恰恰這兩人是不是有病?。窟€來鎮(zhèn)雄要錢，真以為他做慈善呢？

辦公點是他們在用，招來的人也是齊清地產(chǎn)的員工，沒那個金剛鉆當初就別攬瓷器活兒啊，真以為他幫的那些忙都是無償?shù)陌。?

“不說他們了。”想到這兩個沒眼力見兒的鄉(xiāng)巴佬他就心煩，祁凱轉(zhuǎn)開話題，拉著朋友在沙發(fā)上坐下，迅速開始商談起始于地產(chǎn)交意向資料那事兒。

祁凱很謹慎，近段時間他和林驚蟄斗得不可開交，除了一開始車被戳輪胎之外，林驚蟄后來一直都處于被動挨打狀態(tài)。以他對對方的了解，這人絕對不是這樣逆來順受的性格，保不齊肚子里就在翻騰什么壞水，想坑他一把呢。

朋友也深知他多疑，索性直接將林驚蟄遞上去的資料復印了一份帶過來。

看到這千真萬確的資料后，祁凱這才徹底相信，但對于二號那塊面積多大四十多萬平方的地，心中仍舊有些存疑。

他有些想不通，這塊地除了面積大一些外，在此次競標會地塊里各方面都著實不大出彩?，F(xiàn)如今燕市發(fā)展得最快也最前途不可限量的城區(qū)明顯是城北，地價一日一變甚至一日幾變，七塊地中城北的那兩塊也成了從開始宣傳以來最大的熱門。除它們之外，剩下的五塊地零零散散，都叫人提不起多大興趣，五寶山那雖然各方面也都不太差，但只看他四十多萬平方才被業(yè)內(nèi)估價幾千萬，對比幾個月前城北五十萬地王的一個多億，就能看出究竟有多么的平凡了。

祁凱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始于怎么會看上這里呢？怎么想都不應該啊。”

又有些提防：“我跟他們最近很不對付，你說姓林的會不會是故意放出消息，就為了坑我一把？”

這種猜測確切說來也不是沒有可能，而且早前祁凱已經(jīng)被肖馳用類似的方式修理一遍了，搞得他拿著十庫巷那塊在當初沒有任何發(fā)展前景的土地足足磨了幾年。自那之后，他就有些杯弓蛇影，對對手這種指向性太過明確的目的難以全心信任。

但朋友卻覺得他有些多慮：“當初迅馳地產(chǎn)東泰小區(qū)那塊地那就是這么想的，后來退出競爭之后，結(jié)果怎么樣？”

祁凱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桌面，耳朵里聽到對方拖長的聲音一字一頓地朝自己道：“迅馳地產(chǎn)靠這個項目賺了個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