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來處,也總都得有個(gè)去處。
而似她這樣的境況,實(shí)在不算少見。
那些亡了家,屠了城,覆了國的,連命都沒有了。
便是千方百計(jì)茍活了下來,也早已經(jīng)成了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因而無家可奔。
她的出身,趙媼也早就知道。
知道她不是衛(wèi)氏,家也不在南宮。
因此,便是強(qiáng)悍如趙媼,聞之也要落淚。
趙媼落淚,阿磐心頭酸澀,也就跟著落了淚。
可落了淚,也還要強(qiáng)笑著,“我才三歲,父母親就亡故了。家沒有了,故國也沒有了,想躲一躲,都沒有地方可去。”
趙媼握著她的手,好一會(huì)兒才嘆道,“閨女啊,這是說的什么話啊,東壁不就是你的家嗎?”
阿磐憮然,東壁是她的家嗎?
家是人最后一個(gè)可去的歸處。
哪怕家徒四壁,赤貧如洗,也是能叫人心安的去處啊。
在那樣的地方,雖饔飧不繼,也猶有余歡。
趙媼又道,“嬤嬤把你看作閨女,你就把嬤嬤的家當(dāng)成娘家?!?
趙媼好心,阿磐是知道的。有這樣的話在,不管能不能去,到底心也就一點(diǎn)點(diǎn)兒地暖起來了。
見她好一些,趙媼又勸,“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等忙完這一陣子,大婚總要有的。王父是什么樣的人,旁人不知道,嬤嬤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趙媼不知內(nèi)情,總還有十足的底氣。
王父待她好,她也是知道的。
可惜事情已經(jīng)鬧到了如今這個(gè)地步,還娶什么呢?
阿磐知道大婚是再不會(huì)有了。
只把一顆心全都放在謝硯身上,嫁不嫁,娶不娶,再不敢去指望。
終究有謝硯在,也能慰藉余生。
她看謝硯看得緊,白日必得在眼皮子底下,夜里也得自己摟著睡覺。
怕他果真被人抱走了,因而絕不許趙媼帶去別處。
如今的大明臺(tái),實(shí)在叫人不踏實(shí)。
趙媼怕她悶出病來,便總是引她說話。
有時(shí)候會(huì)提起從前的舊人,提起從前的舊人就要從懷王四年初春的選美說起了。
趙媼兀自感慨,“一同出來的原有十六人,如今就剩你和春姬了,唉,連春姬都做了夫人啊?!?
阿磐悵悵地應(yīng)話,“是啊?!?
先前進(jìn)宮赴宴,便聽小惠王提及過“春夫人”。
聽說春夫人在宮中過得頗好,連丞相之女新王后都比不得春夫人受寵。
小惠王成日地待在春夫人宮中,沒事就抱著吃奶,也許孩子也很快就有了。
趙媼忍不住嘆氣,“她處處都不如你,你怎能被她比下去啊。”
阿磐笑,“嬤嬤,各人有各人的命啊。”
各人有各人的命。
有的人還活著,活著步步高升。
有的人早已經(jīng)死了,死得不聲不響,早成了冢中枯骨。
能在這亂世中活下來,又一步步爬上去,那是春姬的福分,也是她的造化。
日子是自己過的,與旁人比什么呢?
再說用什么比,連謝玄都許久不曾回來了。
大明臺(tái)這么好的地方,一到夜里卻靜得似一座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