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門席可算是出名了。
相比較a市小打小鬧的動靜,在s市的這一回才叫真正的出風頭。邵父都數不清隔天自家的消息博得了多少版面,好像全世界都是御門席開張的消息,鋪天蓋地都開張當天宴請賓客的菜色。周圍有志一同的夸獎聲讓才得知到這個消息的不少人都心癢地不行,沒有試營業(yè)的時間,宴會隔天,御門席的生意就忙碌了起來。
進展遠比邵父想象的要好,s市的客人們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注重老品牌,這里經濟發(fā)達,富裕的人也太多,定價完全可以稱得上奢侈的御門席每日的桌位卻照樣很少留下空余。田小田師兄弟幾個在短暫的適應期后就進入了忙碌的工作,忙地他連恐高的時間都不剩了,私人生活都快化為烏有。
御門席的紅火自然帶動了邵家全家人的工作,邵母現在每日跟著李玉珂去參加s市各家太太的應酬活動,打打麻將逛逛街搜羅到不少談得來的朋友;邵父走的則是另一種關系,更嚴肅也更加私密;邵衍的事情比他還多,每天從睜開眼起滿腦袋就要開始思考問題。
文化交流會的余熱還沒過去,他現在仍舊能從各個媒體處看到自己的消息。在交流會上寫的那一幅字被李教授帶回了a市裝裱,媒體本來拍攝好沒有剪進節(jié)目的有關字畫的部分之后也慢慢流了出來,最近李教授他們對邵衍說,老有人把電話打到a市詢問那副字需不需要出售。價格已經被炒得蠻高了,比何教授拍賣會那一次達到巔峰數字還要高出兩萬,對一個年輕的,沒有拿過任何權威獎項的書法家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李教授他們都覺得這樣有價值早早賣出去比較好,嚴岱川那邊卻又把被勸得蠢蠢欲動的邵衍給按住了。
不同于邵衍這個初來乍到除了直來直去的手段什么都不懂的菜鳥,嚴岱川深諳市場運營規(guī)則,非常清楚饑餓營銷和自抬身價的重要。邵衍現在早早定下自己的價值未免太早,這幅字沒賣出去,之后總會有人叫出更高的價格??伤@次要是著急出手,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作品就絕對喊不到更高的數字了,這種情形必須等到邵衍身上下一次再發(fā)生什么轟動的事情才會有所好轉??砂凑諊鴥饶壳皣鴮W界一潭死水的狀態(tài),下一個契機究竟什么時候到來,這是誰都不敢肯定的。既然不缺錢,那還是靜靜等待的好。
邵衍缺少對現代社會某些規(guī)則的認知,但卻不是一個短視的人,沉不住氣雖然不算自尋死路,日后要走一大圈彎路卻是不可避免的。嚴岱川和他說的一些道理,他往往能很快研究透徹并舉一反三。他托嚴岱川去給他刻了個章,然后寫了不少東西掛在自家御門席的店里,特別點提過店里的服務生們在客人問起字畫價格的時候一定要回答他目前不缺錢所以沒有想過賣字畫。
御門席那是多大的每日客流啊,能進得起這地方的都是不差錢的人,吃頓飯隨隨便便拋出幾萬塊的不在少數,看上了邵衍的作品,絕不會像民間收藏家那樣一點一點地加價。有時候價格喊到店里的服務生都忍不住想幫忙賣掉了,邵衍卻一直沒松口。他倒不說覺得價格還不夠高什么的話,只講自己不缺錢,不想賣。他們家現在欠嚴家一屁股債的事情誰知道啊,光看御門席的地段和生意也沒人質疑他這個回答,得到店里員工說近期有人愿意出三十萬買他一幅字的時候邵衍一點也不驚訝。邵衍倒不至于為這個價格出手,但掛斷電話之后心里還是有點小得意了,畢竟上一次在那個交流會里那樣受追捧的錢先生的字畫也不過三十多萬呢。
他盤算了一下自己現在要用錢的地方,發(fā)現真的是非常不少的。每個月從研究協(xié)會里他能領到800的津貼,算一下之前的標準,家里會給他大概兩千塊錢。想要買房子的邵衍拐彎抹角問過s市的地價,雖然不太明白平方米是怎么算的,但似乎一畝地需要不少錢的樣子。
從前的邵總管不說宮里奢華的住所,宮外的溫泉別莊就不知有幾處,連他自己也數不清下面人送上來多少孝敬,加上皇帝送的,老皇帝送的,幾個嬪妃皇后送的,哪怕把他劈成八瓣兒也住不過來。
邵總管萬想不到自己還有苦惱買不起房子的一天,上一次跟著邵家父母路過s市郊區(qū),看到一塊荒地蠻中意的,問了一下這塊地的價格,邵父只哈哈大笑:“賣了爸也買不起??!”
邵衍并不覺得應該偃旗息鼓,他反倒更有斗志了。不就是錢嘛!他上輩子從底層爬起來,還不如現在處境呢!
靠賣字畫是發(fā)不了財的,邵衍得想其他路子,御門席里花釀的價格自然也就聽從嚴岱川的建議漲到了八千,這段時間,他也琢磨著再弄些其他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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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a市的邵玉帛氣的肺都快炸了!天知道他看到電視上御門席開業(yè)的畫面里出現了自家一堆股東的時候是個什么心情。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養(yǎng)著一群胳膊肘朝外拐不知好歹白眼狼,吃著邵氏集團的這碗飯還去大房那邊搖尾巴賣好。
看看報紙上怎么說的,那些編輯們一個個居心叵測,話里話外都是邵干戈會做人,哪怕分家后邵氏集團的股東們還是向著他。又拿出御門席現在的口味和邵氏集團的其他餐廳相比,全然不顧已經過世的老爺子的顏面,將開業(yè)遭受不利后期生意大受影響的酒店也搬出來說嘴。
這能怪他嗎?酒店又不是他計劃著弄的。老爺子起了個頭又沒收尾早早去了,外頭邵干戈步步緊逼,集團里廖河東這群股東也是各有心思,外憂內患的,他能把屁股擦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更何況后期他已經把酒店的管理權交給廖河東了,生意不好還怪他?關他什么事!
邵玉帛這些天不知道砸了多少杯子,邵家的保姆都不敢把易碎品朝他跟前湊,廖和英和邵文清更是能不見她盡量就不會出面。得不到家人支持的邵玉帛更窩火了,看到s市周邊傳回來的有關邵衍在文化交流會上大出風頭的報道,心中便隱隱憋著一肚子要爆發(fā)的火氣。
御門席開業(yè)后邵氏的第一次股東例會,他就在到場不久后摔了文件夾。
他快要恨死這些當面給他沒臉的股東了。一群人千里迢迢跑去參加御門席的開張宴,讓他在a市成了一個誰都可以拿出來編排的笑柄,把他這個董事長當成了什么!
對上他的怒火,集團里的股東們都有些意外,但回應的口氣,無一不是陰陽怪氣的。
廖河東永遠都是那個刺兒頭,說的話也最讓邵玉帛生氣:“為什么不能去參加老大他們家的新店開業(yè)?邵家雖然分家了,衍衍還拿著我們百分之五的股份啊,他也算是一個不小的股東了。更何況老爺子去世之前,老大在集團里面跟我們還相處地挺愉快的,就論私交,我們也應該到場啊?!?
邵玉帛陰沉地盯著揣著明白裝糊涂的廖河東。對方明顯是在避重就輕。
“是啊,邵家雖然分家了,你們總也是兩兄弟。集團這邊態(tài)度放的大方一點,外界看了也會有好感的嘛?!?
“你看,現在借著御門席的東風,邵家餐廳的名聲不是在s市那邊都傳開了?雖然有不好的評價,但因為我們都到場慶祝,大部分人還是都講集團有人情味的嘛?!?
邵玉帛簡直想冷笑了。是,集團里一群股東的到場讓原本名聲開始發(fā)臭的邵氏稍微挽回了一些形象??伤@個董事長,卻成了徹頭徹尾的輸家?,F在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把他和公司掰開來講,一邊說他眾叛親離為人不行,一邊說邵家這個集團還是很有風度的。他費盡心機得到了今天的位置,可不是為了看到現在這個局面的。
但他又完全沒有立場來禁止股東們不和邵干戈來往,只要對集團利益沒有損礙,那管天管地,邵玉帛都管不到這群人私底下交的是什么朋友。他在集團里和股東們對立的局勢因為廖河東的種種舉動變得越發(fā)明顯,以往還會給他三分薄面的股東們現在居然都敢直接拐彎抹角地諷刺他了。招架不及唇槍舌劍的邵玉帛把自己氣地差點腦充血,摔門就離開了。
這是邵氏集團有史以來第一次沒能開到最后的股東例會。
沉不住氣的邵玉帛讓許多原本隱隱傾向他的股東們都有些不滿了。他走后,許多人就七嘴八舌地抱怨起邵家目前日漸蕭條的生意。和廖河東一脈的小股東們怒罵邵玉帛的上位名不正不順,眼高手低沒能耐,連邵干戈的一半本事都沒有。這些話以往還會得到其他人的小聲勸阻,可現在,會議室里的股東們卻只是意味深長地四處和人對望。
他們心中隱隱生出一股憂慮來——邵家的生意現在每況愈下,邵玉帛身為董事長,卻一直沒有拿出有效的解決方案來。原本沒什么危機感的眾人也有了大廈將傾的預感,這樣下去,越來越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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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稀回到家,老遠處就聞到屋子里一股果香味。
他抽了抽鼻子,覺得這個香味陌生又熟悉,走到廚房那邊一看,就發(fā)現地上放了一個極大的箱子,里面盛了滿滿的百香果。
邵衍和他父母都在廚房里,拿著一個削了頭的果子用勺子剜出果肉,一粒粒金黃的果粒裹著汁水落在透明的小碗里,邵衍洗過手后,朝里面倒了一堆多得嚇人的白糖。
百香果的氣味很好聞,嚴稀卻不太喜歡那酸溜溜的口味??涩F在因為條件反射,不管什么食材跟邵衍一起出現在畫面中他都會口舌生津,見狀不由問道:“在做什么?。俊?
“啊喲,小希回來了?。俊鄙勰笇粗桓辈涣忌倌昱深^的嚴稀倒是出奇地熱情,說話的時候眼睛里都是笑,“小川讓朋友送回來一批番石榴,衍衍沒見過這個東西,一定要弄來嘗一嘗。喏,你看鍋里都已經蒸上了?!?
嚴稀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才發(fā)現灶臺上不銹鋼的蒸鍋正在朝外騰騰冒著熱氣,那股讓他覺得有點陌生的香氣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和新鮮的百香果融在一起,便又成了一種獨特的氣味。
邵衍是沒見過百香果的,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很多食材他都從未見過,沒有保鮮設備和足夠快的運輸方式,許多水果會早早在運到京城之前就*掉。氣候不適宜,這些東西又只能種在相當遙遠的地方,來這里之后他第一次看到路邊擺滿水果鮮桃的水果小攤子時都是很驚奇的。
新的食材會給他新的靈感,如同手上的百香果,濃郁的氣味是從水果身上少見的霸道。廚房里破開幾個,一路順著餐廳出去在大門口都能嗅到余香,這樣的東西用來做糕點和釀酒簡直再好不過了。
邵衍將白糖和果肉攪拌均勻,用紗布擠出汁水來,一部分倒入了一旁碗里的調好的米面粉中,攪拌均勻,揉到表面光滑如剝了殼的雞蛋,泛著淡淡的嫩黃色,很是漂亮。
他算了下時間,把蒸屜給取了下來,打開蓋子,短暫的霧氣后里頭三個捏成花形的糕點顯露出來。半透明的表皮下透出果綠色的餡料,香氣沖破百香果的氣味占領了新的高地。嚴稀辨認了一會兒,很難猜測果綠色的餡料里到底是什么,邵衍卻好像很滿意,用筷子戳了戳糕點的表皮,點點頭道:“這個可以,把冷庫里的百香果送兩箱到店里吧,我明天去教田小田做?!?
邵父急忙點頭記下,嚴稀卻看到那個小糕點被邵衍戳出的印子慢悠悠地恢復了形狀,顯然彈性極佳。邵衍拿著一個不知道放了什么東西的篩子將細細的粉末篩在糕點上,又將糕點一個個取出放在盤子里。精巧的花型軟綿綿地趴在瓷面上,隨著盤子的搖晃也會跟著晃動,漂亮可口的很。
邵衍這些天總在弄新菜,嚴岱川不知道托了什么人,總之家里天天都有新的食材被送到,許多不是當季的果子看起來也水靈靈的。
這使得御門席的生意剛在s市立足就顯得不可撼動起來,隨著季節(jié)不斷變化的當季甜點菜蔬總能給人奇異的新鮮感。
邵衍對美食仿佛有種獨特的天賦,新的東西他只要隨便一嘗就能分辨出味道來和特質來,借著自己的分析變化不同的做法,最后的成果很少會出現口感在優(yōu)質以下的狀況。嚴稀自告奮勇去幫忙端糕點,從廚房到餐廳的幾步路就只剩下空盤子了。小小的糕點表皮彈性驚人,捻起來后里面的餡料軟軟的,像是一汪汁水,稍稍咬破表皮,像是百香果又有著不同風味的滋味就流地滿嘴都是。微燙,合著彈牙的面皮一塊咀嚼,甜中帶酸,又清爽又開胃。
剛回家打算吃飯的嚴岱川看到餓死鬼一樣的嚴稀,平常沒什么動靜的臉都忍不住皺了起來。嫌棄地瞥了嚴稀一眼,他知道靠著這個堂弟想要吃到東西是絕不可能的了,又擔心之后被端出來的盤子里恐怕會盛滿他的口水,便直接越過他朝廚房去了。
邵衍正踮著腳開灶臺頂上的柜子拿東西,邵家父母個頭都矮,誰也幫不了他。伸著手指頭夠不到柜里的糖霜**子,邵衍不耐煩地想直接用跳的,后頭忽然伸出來一條胳膊,幫他將東西拿了下來。
不用回頭,嗅到氣味邵衍就知道來人是嚴岱川。就著背對對方的姿勢邵衍接過**子把糖霜灑在糕點上,嚴岱川自覺地低頭替他解開圍裙。目光在邵衍的后頸一掃,他鬼迷心竅地問:“你什么時候去剪頭發(fā)?”
邵衍的頭發(fā)已經留的有點長了,碎碎地遮住了耳廓,顯得后頸那一撮軟綿綿的毛也更長,軟卷軟卷地蜷在那里。
他的氣息噴在脖子后面,邵衍縮了下頭,下意識伸手抓了下發(fā)癢的位置:“再說,我現在不想剪?!?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教育受的多了,邵衍對剪頭發(fā)這檔子事還是有點不習慣,總覺得這樣做有點對不起對他那么好的邵家爸媽。
邵衍的指甲留的很短,弧度圓潤,干干凈凈的。后頸的頭發(fā)被抓亂,皮膚上留下了幾道微紅的痕跡,嚴岱川瞇了瞇眼,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圍裙上。
就著邵衍的手吃了幾個剛出鍋的糕點,他被打發(fā)著端盤子出去,屋里的邵母和李玉珂看到他倆的相處心里也很有些欣慰。之前他們多少能察覺到邵衍和嚴岱川的不合拍,說實話兩家人為此都挺心急的。李玉珂和邵母關系那么好,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孩子也能延續(xù)這份感情,姐妹倆還為了拉近他倆的關系做過不少努力,但都以失敗告終。頭一次看到邵衍黏在嚴岱川身上的時候邵母和李玉珂高興地都快跳起來了。至于危機感頓生的邵父……有誰會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