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對這起意外的解釋是邵衍在軍訓期間夜晚偷偷溜出宿舍上廁所,結果在樓梯口不慎跌落??蓻]人比邵母更知道自家兒子有多膽小了,在家里的時候,每晚熄了燈后他都不敢再出被窩。邵衍雖然從小被她錦衣玉食地呵護著,可論起本分來半點不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差,軍訓時過了熄燈的時間是有門禁的,依她的了解,哪怕是憋到第二天早上,邵衍也絕不敢一個人溜出來上廁所。
然而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目擊證人,真相還不是任由校方一張嘴來說么?
邵母收回手,目光在兒子沉睡的面容上掃過,溫柔地替他掖好被子,神情忽然便透出了沉沉的恨意和不甘。
邵父看到妻子的臉色,面上掩不住地愧疚,卻只能勸慰她:“不要胡思亂想?!?
他眼底深處透出的濃濃疲倦。最近經歷的打擊太多,已經快要將這個臨近五十歲的男人給拖垮了。
先是父親去世,邵老爺子那一手支撐著邵氏帝國不倒的調鼎手藝便這樣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時轟然崩塌;再是老爺子遺體才落葬,集團里原本都不太來往的首席律師就忽然通知要宣讀一份一直被他秘密保管的遺囑,這份遺囑中的內容對邵父來說,莫過于壓死駱駝的稻草。接著獨生子邵衍就在軍訓時出意外了。一重接一重的磨難已經絕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釋,從年輕時開始到如今已經為老爺子管理了幾十年集團的邵父并不是傻子。
邵父邵干戈是邵家的長子,底下還有一個叫做邵玉帛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兄弟倆,年齡相差不過兩歲。然而這個小他兩歲的弟弟,卻提前他一年生下了邵家的長孫邵文清。
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有一個占盡了感情優(yōu)勢的弟弟在身邊,這句魔咒便應驗地淋漓盡致,兩房人受到的待遇差別根本無須贅述。
然而即便是這樣,邵干戈仍舊無法相信父親會做的那么絕--
--在遺囑里他除了幾處經營多年的老餐館外,竟然什么都沒給他兢兢業(yè)業(yè)為集團工作了幾十年的大兒子留下。也只有邵衍,作為邵家孫輩得到了百分之五的邵氏股份,然而這些東西比起邵玉帛一家得到的,根本算不得什么。邵父捫心自問,這些年老爺子哪怕不夠疼愛他,在工作上卻也算是對他器重有加的,這樣一份遺囑,根本不符合常理。
遺囑有詐,但一切細節(jié)都完美無缺,遺囑經過公證,宣讀它的朱律師又為邵家的集團工作了幾十年,根本沒人能因為毫無證據的懷疑撼動他的權威。
目光落在雙目緊閉的兒子臉上,邵父嘆息了一聲。雖然和兒子的關系算不上親密,可這輩子他不會再有第二條血脈了,孩子沒出事,已經算是這段時間以來重重打擊中難得的安慰。
他知道妻子的意思,卻不愿意拿這些骯臟的事情臟了孩子的耳朵,便撥弄了一下妻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吵醒好不容易才睡去的孩子。
邵衍在他倆離開后緩緩睜開雙眼,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慢慢古怪地笑了起來。
他找到的這具身子,原來顯然是個不學無術的存在。家境富庶、母親寵溺、父親無暇管教,從小學問不好,也沒什么上進心,成日里除了吃和睡,恐怕也沒有更多的娛樂了。
膽小、嘴饞、單純又沒朋友。從小生活在宮里的邵衍接觸多了人精,還是頭一次碰上這樣的,心中除了新鮮外,更多的還是悵然。他原先還有些妒忌這人,同樣叫著邵衍兩個字,這具身體從小便順風順水,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需要掌握,自然有人為他掃平一切障礙讓他活的舒舒坦坦,而邵衍自己,卻從小跌宕掙扎,為一口飯摸爬滾打,養(yǎng)成了這樣暴戾乖張的個性。
可現在一想,單純又如何,最后還不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邵家關系不復雜,老一輩就一個爺爺在,除了父母外,就剩下一房已經成家的同胞叔叔。
想到這個叔叔,邵衍心中興味地琢磨了起來。
邵父和這個叔叔雖然同父同母,年紀差別也不大,但關系顯然不親近。邵衍住院到現在叔叔一家都沒有露過面,要不是邵家父母說起,邵衍絕不知道自己日后的“親戚”中還留著這一房人。
據說這個叔叔還有個比邵衍大上一歲的兒子。
作為嫡親的堂兄,對方和他父親一樣,直到現在也沒有絲毫要來探病的意思。
幼子、長孫……
聯想起邵母的哭訴,邵衍隱隱也能明白,導致自己占據這具身子的“意外”,顯然不僅僅是個意外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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