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樵一笑,“如果怕風險,我就不會來帝都了?!蔽矣醒H,有朋友,但你是第一個將自己的位子讓給我的人。
“我明日要去拜訪北嶺先生,姑娘若有事,與我直說即可?!崩铋越忉尩?,“我不是要還姑娘人情,是覺著如果有能幫到姑娘的地方,便如當日姑娘幫我一般,義不容辭?!?
謝莫如笑,“叫先生看出來了?!彼翘煺娌皇侨ソo李樵占位子,事實便如她所說,她主要是為了看一看傳聞中的北嶺先生,讓位子什么的,完全是順帶而為。
李樵笑,“姑娘光明磊落,有話直,我方能猜度一二。”謝莫如特意去見江北嶺,總是有原因的。
謝莫如有些明白為何她二叔熱衷于為李樵恢復名譽了,謝莫如道,“九江只管安安心心的同北嶺先生請教學問,我其實,沒什么要跟北嶺先生說?!?
李樵有些訝意,皺眉思量,想著謝莫如是不是不信任他,不然,謝莫如親自去國子監(jiān)去看北嶺先生,總會想做些什么的吧?又或者,他受謝莫如天大人情,要是他說些什么,使人容易聯(lián)想到謝莫如身上?再或者,謝莫如是真的沒什么要跟北嶺先生說的。李樵一時未有準確判斷,謝莫如已道,“要是北嶺先生談及帝都,九江兄可以不說話,但說的話,最好說些勸北嶺先生留下來的話?!?
李樵看謝莫如神色淡淡,不禁問,“北嶺先生留在帝都對姑娘有利?”你這模樣可不像希望北嶺先生留在帝都的樣子。
謝莫如仍是冷冷淡淡,“我一無所有,北嶺先生留與不留,同我無干。是朝廷,希望北嶺先生留下來?!?
李樵這才明白,原來這小小少女在指點他,帝心若何。
李樵未再多說,與李宣告辭而去。
送走李家兄弟,蘇不語也告辭了。
謝柏問謝莫如,“跟李樵唧咕什么這么久?!?
謝莫如笑,“李先生希望報答我?!?
謝柏笑,“好個李九江,我認識他這么久,他也沒想著報答一下我啊?!?
謝莫如道,“這說明李先生當二叔是朋友?!崩铋圆幌肭匪綍胫贿€一報。
謝柏素來風趣,“那你就該想個難事讓他好生報答一回。”
一枝紅杏斜逸而出,滿枝杏花在夕陽的晚風中瑟瑟顫動,謝莫如側頭淺笑,“什么時候想到,什么時候再說?!?
謝家叔侄說一回李樵,李樵李宣兄弟也在說謝莫如。
李宣道,“莫如妹妹待大哥似乎尤為不同?!?
李樵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李宣搔頭,李樵笑,“只是就事論事,宣弟,你莫多心?!?
李宣素來寬厚,卻也不笨,道,“大哥這樣說,我非多心不可。”
李樵一笑,他那位父親竟教出宣弟這樣的心胸來,真是天下一大罕事,李樵將話一轉,“謝姑娘不是會因為可憐或者同病相憐的原因來幫我的?!?
李宣道,“那是為何?”
李樵一本正經的說笑話,“大概是看我生得俊。”
李宣白眼,“蘇不語也不差啊?!?
李樵嘆,“所以,謝姑娘待不語也很親近?!?
李宣簡直聽不下這等渾話,道,“莫如妹妹才不是這種膚淺人?!痹鞠胫蟾缤K不語除了臉相似,簡直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殊不知大哥這腦袋與蘇不語也偶有共通之處啊。不過,也說明大哥心情實在是好。
“是啊,不然謝姑娘不可能仗義出手?!崩铋缘?,“有手腕的人鮮有寬厚,謝姑娘難得手腕出眾且心地寬厚,宣弟,這樣的人,是值得終生為友的。”
李宣深以為然。
李樵眼中露出一抹笑意,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他能確定謝莫如并不愿看到北嶺先生留在帝都。他剛受謝莫如人情,倘此時謝莫如有所差譴,他再不能有二話。謝莫如卻拒絕了,還會提醒他帝心何在。
這女孩子在成全他。
其實,不只是成全他。
謝莫如出手全他名譽,蘇不語李宣都對她心存感激,她不需報償,他亦對她敬重有加。
成全他人的人,有朝一日,他人亦能成全她。
此情權且寄下,以待來日吧。
謝太太得知李家兄弟與蘇不語告辭后,對謝莫如的本領大為嘆服。謝莫如出去次數(shù)有限,唯有幾次都是跟著謝柏出門,便是這寥寥數(shù)次,就能結交到這等人物,實在是謝莫如獨有的手腕了。
謝太太并未多問謝莫如與之李家兄弟、蘇不語相交之事,十五將近,謝太太身為命婦,將要進宮請安。
雖說熟門熟路,每月兩遭,謝太太亦不敢有半分懈怠。照例先將家中事交付兩個孫女,謝太太在次子的護送下進宮。
謝柏將要出使西蠻,雖是做為副使,可相對謝柏的年齡與官場經歷,這亦是難得體面。原以為謝柏尚主之后仕途恐為艱難,不預柳暗花明,謝貴妃亦為弟弟高興。母女見面,謝太太行禮,謝貴妃賜座,喝過茶,先敘問候,接著謝貴妃細問謝柏出使之事,笑,“我進宮時阿柏剛剛念書,一轉眼,他都能為國效力了?!?
謝太太笑,“是。”謝柏出使之事,謝家闔府都為之欣喜,哪怕這差使是千里迢迢的苦差使,也是差使啊。
謝柏剛剛尚主,與宜安公主十分恩愛,又為穆元帝器重,母女二人說起話來亦格外輕松。說了一回謝柏,謝貴妃方提及北嶺先生在國子監(jiān)講學,謝莫如為李樵讓位之事,謝貴妃笑,“莫如一個女孩子,怎么還到國子監(jiān)去?”想她當年在家中比謝莫如受寵百倍,也無這等自由啊。
對于謝莫如的行為,謝太太如今鮮作評價,倒不是謝太太對謝莫如的舉動有所偏見,實在是謝莫如行事一時之間難辯深意。謝太太自認才能只限于內宅,所以也就不多管了。聽貴妃閨女問,謝太太笑,“北嶺先生有大名聲,她想去,阿柏就帶她去了?!?
想去,就帶她去了。
聽到這種回答,謝貴妃都無語了。原來國子監(jiān)是閨中小姐是想去就能去的。
好在,謝貴妃今日亦不是要對謝莫如去國子監(jiān)的事發(fā)表看法,她不過略一問,便將柳妃就此事在胡太后耳邊敲邊鼓的事告訴了母親。謝貴妃道,“好在長公主明理,陛下與太后娘娘并未多想?!?
謝太太心下罵柳妃多嘴,不過,這也只能是在肚子里罵一罵就是了。謝太太笑,“娘娘放心,莫如既然敢去,她就有法子應對?!?
謝貴妃點頭,原來娘家對謝莫如有這等自信,怪道給謝莫如這等自由。
謝太太回府,難免跟丈夫提及此事。
謝尚書冷笑,難怪依著開國公府的名頭兒,柳妃都是生了皇子才擠進妃位。謝尚書道,“這事無關緊要,跟莫如說一聲吧?!笨磥砹瘜嵰靶牟恍?,不過剛晉妃位,就想動一動謝貴妃的位子。有野心不是壞事,野心太大,手段太蠢就要命了。
謝莫如知道后倒沒說什么,她更關注李樵一些。
李樵借北嶺先生嶄露頭角。
不同于先時的惡名,他得北嶺先生欣賞,很快與北嶺先生成忘年交。有人提醒北嶺先生李樵聲名,北嶺先生寬厚更超人想像,先生一笑道,“將心比心,我在七歲時尚不知唐三彩為何物,倘因此就斷定一人是賢是愚,豈不狹隘?”
北嶺先生此顯然是有力度的。
李樵處境立刻大為改善。
李宣想趁熱打鐵請父親永安侯帶著兄長出去交際,以加重李樵身份,永安侯淡淡,“再說吧。”
李宣道,“父親與大哥分離多年,如今有機會正該多親近。不然,生離了父子情分,豈不惋惜?!?
永安侯顯然不欲談及此事,將手一揮,“我累了?!贝虬l(fā)李宣出去。
李宣欲再勸,永安侯已閉上眼睛,眉宇間滿是厭惡。李宣沒敢再說,只得悄聲退下。便是他與李樵非同母所出,此時對這位庶兄也不禁憐惜。
李樵倒是無所謂,他住在永安侯府最偏僻的冬梅院,其實李宣初時給他安排的是離主院頗近的朗月居,未料剛搬進去,便收到永安侯的命令,吩咐他搬至侯府西北角的冬梅院。李樵沒說一句話立刻搬至冬梅院,對于今日之事亦早有準備,還安慰李宣幾句,“父子也得講究緣法,我不得侯爺眼緣,并非一日。宣弟不必再為此費心,我也不想同侯爺相見?!崩铋园嶂梁罡當?shù)日,父子兩人還未見過。此亦為一奇事。
李宣兩頭勸,千萬叮囑,“大哥,你可別在外頭說這話?!泵晞倓偤棉D,此話叫別人聽到未免多心。李宣也不單是為李樵,他身為侯府世子,李氏宗族將來的族長,亦不想見庶兄名聲敗壞。何況庶兄并非壞人,既有挽救之地,這是他身為弟弟與未來族長的本分。
李宣這般,李樵不禁微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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