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萍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了：“我沒事。我還是上課吧，我害怕一個人呆著。”

mark拍著海萍的背，將她帶到客廳的沙上落座，給她倒了杯紅酒說：“喝下去，你會放松一些。你一定是和先生吵架了?！?

海萍搖搖頭，拿著杯子喝了一口，很難喝。

“你知道嗎？人的一生是一條上下波動的曲線，有時候高，有時候低。低的時候你應(yīng)該高興，因?yàn)楹芸炀鸵呦蚋咛?，但高的時候其實(shí)是很危險的，你看不見即將到來的低谷?！眒ark邊說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海萍不說話，又喝一大口酒。

“我這次來中國，其實(shí)是為了散心的。宋一定不會跟你說。我是他在美國學(xué)習(xí)的時候認(rèn)識的好朋友。我的事業(yè)遇到一些波折，婚姻也不順利，當(dāng)然，這是連鎖反應(yīng)。我的年紀(jì)比你大得多，一個男人在這個年紀(jì)上遇到挫折可不是一件好事。但我還是很有信心，因?yàn)槲液軜酚^，我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走出去。也許，我的另一個事業(yè)的就在中國，也許我的另一半就在這里，誰知道呢？”mark笑了，非常爽朗。

海萍已經(jīng)把酒喝完了，mark又給她倒了一杯。

“好些了嗎？酒是個好東西，它會讓你放松。在你苦悶的時候，幾杯好酒，兩三個陌生人的信口開河，你就會忘卻所有的煩憂。這就是為什么現(xiàn)在酒吧那么火熱。喝酒要大口。小口叫品，如果是品味，那得在心情好的時候。”

幾個大口下去，海萍突然覺得mark說的境界達(dá)到了，人有點(diǎn)飄飄忽忽，讓自己撕心裂肺的揪扯感也不明顯了。客廳的燈亮得晃眼，mark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他說什么自己都聽不見了。

“好了，現(xiàn)在你有勇氣說了?！眒ark坐在海萍的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海萍笑了，輕柔地說：“一群耗子推一只小耗子出去偵察貓的下落，小耗子害怕不走，大家給他灌酒，三杯下肚，耗子變得很勇猛。大家說，你現(xiàn)在有勇氣出去了吧？小耗子拿起酒瓶往地上一砸，大聲吼道，我看誰敢推我!”

mark大笑，說：“嗯，你還有幽默，說明情況不是太糟。你這只小耗子，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是哪只貓讓你如此害怕嗎？”

海萍說：“都是我的錯。你知道嗎？這一路走來，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很貪心的女人，我要得太多太多，如果不是我，我的丈夫不會坐牢，所以，他的今天是我造成的。哎喲，我的頭好疼?！?

海萍無力地指指腦袋，mark用拇指按住她的太陽**，輕輕揉。

“我告訴你，人在緊張的時候，你會現(xiàn)上下牙齒之間的距離會很短，很緊湊。我經(jīng)常覺得應(yīng)該撬掉一排牙齒，這樣才不會把舌頭咬得很疼?！闭f完，吐了一下舌頭給mark看。

mark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地拍拍。

“我在想，如果生活像錄像機(jī)一樣可以重放就好了。錄像機(jī)，錄像機(jī)你知道嗎？那個放電視用的?！焙Ｆ純墒诌€比劃，mark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如果生活是錄像機(jī)，我就找到那段歲時的帶子，重新播放。我就不留在上海了，帶著我的愛人回到小城，找個工作，安個家，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日子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那樣簡單。那我就不認(rèn)識你了?！?

說完抬眼看看mark。

“那我會非常遺憾的。認(rèn)識你是我在中國的第一個驚喜?！?

“我的頭很疼，快要裂開了?！焙Ｆ悸曇粼秸f越低，幾近睡著了。

mark摟著她，直到她鼾聲起，才輕輕放下她，給她蓋上毯子，關(guān)了燈，讓她在沙上熟睡。

海萍這一覺睡得很沉，這是兩宿沒合眼的結(jié)果。她的大腦總在不斷高運(yùn)轉(zhuǎn)，想會出現(xiàn)的各種可能性，卻不能解決?，F(xiàn)在的事情，已經(jīng)出了她的能力以外。兩三杯酒下肚，她終于睡了個好覺。一睜眼，天光都放亮了，恍惚間她覺得自己是在前一陣住的宋借的房子里，因?yàn)槟考爸幯b修氣派?？捎植惶?。仔細(xì)一回想，壞了!這是在mark的家。

廚房里有動靜。海萍甩了甩糨糊一樣的腦袋，坐在沙上醒神。mark穿了一件白色的棒針高領(lǐng)毛衣，肩膀上搭了條好看的格子圖案的餐布，兩手端著盤子走到一邊的餐桌，看見海萍親切地打招呼說：“早上好!你正趕上早餐時間，我煎的蛋?！焙Ｆ家荒槍擂?，說：“對不起，我太失禮了，居然睡在這里。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眒ark笑著說：“你不必緊張，該緊張的是我，我昨天一夜都沒睡好?！?

海萍奇怪了，說，為什么？

mark說：“我一直在想，等你今天早上起來會不會告訴我要收我1o個小時的課時費(fèi)?！?

海萍大笑，化解了尷尬。應(yīng)mark之邀，海萍吃了早餐。mark說：“前一段時間，我邀請一位女士共進(jìn)晚餐，以表示她對我的工作的支持，她當(dāng)時卻很猶豫，說，跟她丈夫不好交代。我說，那怕什么，咱們又不是在一起吃早餐?！焙Ｆ悸犕赉读?，沒明白，mark哈哈大笑說，現(xiàn)在我們在一起吃早餐，就是比較有問題了，我有口難辯。海萍也笑。

一看表，都近8點(diǎn)半了，海萍匆匆離去，說：“我得去見律師?！?

律師對海萍說：“我側(cè)面打聽了一下，問問取保候?qū)彽谋ＷC金多少，對方說大約1o萬上下。這就比較糟糕，這說明，涉案金額要上千萬了。這是個大案，先別說批不批取保候?qū)彛褪桥?，也是肯定要公訴了。你覺得需要取保候?qū)弳?？?

海萍想了想說，要。

“好，那你去籌備錢，我這里去申請。”

“千萬的大案要判幾年？”

“這個千萬，是人家認(rèn)定的，我們當(dāng)然不能認(rèn)這么多，要看人家怎么算的。但如果成立的話，就算并罰，可能都得年往上跑。具體情況，我們還得等立案以后再具體分析。”

“到底什么時候立案？”

“耐心。你要耐心。對你而，這是大廈將傾，而對辦案機(jī)關(guān)而，不過是冰山一隅。所以，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放寬心，耐心等待?！?

海萍回去以后給海藻去電話：“你陪我一起去，把新房子給退了。”

海藻問：“這是干什么？你需要很多錢嗎？我有。”

海萍答：“1o萬。你怎么可能有？而且這1o萬只是開頭?！?

海藻堅定地答：“放心，我有。等我過去?！?

海藻帶著存折過來了。海萍拿著存折問：“你哪來的錢？”

“你還宋的，再加一點(diǎn)我自己的積蓄?！?

“你沒還給他？”

“他不要，我又不敢退給你，免得你老說我，就放我這了?！?

海萍嘆口氣說：“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我離還這錢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了。這兩天我夜夜不能睡，反復(fù)地想，覺得所有的禍，所有的難，都出在我要買房子上。如果我不那么想買房子，就不會為房子背一身債，不會逼著蘇淳去賺錢，不會把你送到宋的身邊。我是萬惡之源?！?

海藻摸著姐姐的臉說：“瞎想!這房子，你今天不買明天也得買。這宋，我是真心喜歡他，與你無關(guān)。而蘇淳，是個意外?！?

海萍說：“我想好了，這官司，無論如何我得替他打，哪怕請最好的律師，砸再多的錢，不行就賣房子賣地，一定要還他個清白。我犯的錯，我來贖，實(shí)在不行，我頂他去勞改?！?

“只怕不是砸錢能了的。他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