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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衣鋪里出來,陸徜問她:“橫豎都是要置辦的東西,那衣裳既然合身,為何不要?”
簡明舒?zhèn)蟾麄儯磉叢o行囊,為免她多心,陸徜只說她的行李在遇難時丟失了,需得從頭置辦,只可惜一路逃命加奔波并沒機(jī)會置辦,以至拖延至今都給忘了。
明舒白他一眼,道:“果然是個書生,就知道讀書,不知這柴米油鹽人間煙火?!?
陸徜聞指指自己,不敢相信從她嘴里蹦出的話:“你說我?”
他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從小到大跟著曾氏,什么活沒做過?又因曾氏病弱,他長到十來歲就已擔(dān)去家中生計,見過世態(tài)炎涼,也識得人情冷暖,怎就不知煙火了?就算真不知,也比她這生于富貴長于深閨不知人間疾苦的小丫頭強(qiáng),結(jié)果今日反被她教訓(xùn)?
他氣笑了,又指著被她捂在懷里的錢袋道:“你知不知道你揣的這些銀錢,是誰賺的?”
“我知道是你賺的,就是知道你的銀子來之不易,才不想你胡亂花錢。這一路上傷的傷,病的病,都花掉多少了?你要是有金山銀山我也就不攔了,可統(tǒng)共就這點(diǎn)錢,到了京城要賃宅子添置家什,還得買米面油鹽。你是這屆舉子,拜會座主,打點(diǎn)門路都得銀錢……”說話間她看了看他,他臉色不太好,她便又道,“好,即便你才高八斗不需另行打點(diǎn),可人情往來總不能避免,同窗結(jié)交吃個酒輪個席,都得銀子。開春就是會試,你得專心溫書,家里沒有進(jìn)項只有支出,這些積蓄又能撐多久?”
“再難也委屈不了你與阿娘,你別操這些閑心!該買的總得置辦起來,難道到了京城你就不用置辦衣裳了?”陸徜當(dāng)然知道銀錢拮據(jù),本來只準(zhǔn)備了他與曾氏兩個人的花銷,還算湊和,但添了個簡明舒,這花銷一下子就大起來??摄y錢不夠,他自會想辦法,并不愿她連一身衣裳的錢都要省。
“急錢當(dāng)花,那是必需,比如我這里衣,比如你母親的病請醫(yī)用藥,這些不可省,我也不矯情推拒。但外頭的衣裳大可不必急于一時,成衣鋪子的衣裳是要攤?cè)脘伱孀饨?、伙計月例、裁縫工錢、貨物運(yùn)輸這諸多成本,成本高了,價格必高,不如到了京城,我們找間普通的布料店,扯兩匹布自己做,又或者找個繡娘縫制,一件成衣的價錢,便能做上整套,豈不劃算?”明舒便一點(diǎn)點(diǎn)算給他聽,語畢又打量他的衣裳,道,“你這身衣裳也該換了,洗得泛白不說,線都松散了,得換套新的,什么扇套、荷包、頭巾也得準(zhǔn)備上。這么好的一張臉,要是不拾掇,豈不暴殄天物?”
陸徜注意到她對曾氏的稱呼,卻也沒說什么,又想起鄉(xiāng)試發(fā)榜前,她打發(fā)人送來的那兩身衣裳——她就是想打扮他吧?這都什么怪毛?。?
不過看她穿著這身顏色暗淡的寬松衣裳,他似乎又有點(diǎn)理解她的心態(tài)——如今他也想讓她重新打扮起來,恢復(fù)從前的光彩照人。
明舒見他盯著自己不吭聲,以為自己說的話刺激到他,男人的自尊心有時候也挺脆弱,于是又道:“誒,我也不是嫌棄你賺得少窮,就是這錢咱得花在刀刃上。錢多有錢多的活法,錢少有錢少的過法,不是嗎?”
若非眼前這人形容未改,陸徜都覺得她不是簡明舒了。從前喝杯水吃口飯都有要求的姑娘,活得樣樣精致,如今跟著他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反倒過來勸慰他,話說得這般通透——也許,是他沒了解過她。
“不過買身衣裳,倒和我羅哩八嗦說了這么多。反正不買是你的損失,回頭你別鬧心就成。”陸徜撇開頭,徑直往前走去。
明舒知道他沒生氣,高高興興跟在他身邊,又道:“我不鬧心,等你中了狀元,好日子也就來了。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陸徜倏地停步:“你自己要做雞犬,可別帶上阿娘?!睕]見有人把自己比成雞犬的。
“哦。”明舒吐吐舌,催道,“走吧,趕緊回去?!?
陸徜沒動,只低頭望向某處。
“怎么了?”明舒跟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自己的爪子勾在他臂彎里。
這手什么時候挽進(jìn)去的,怎么挽在一起的,兩人都不知道,似乎自然而然就挽上了。
被他不怒而威的眼一掃,明舒訕訕?biāo)墒郑坏溃骸澳阕咛炝耍腋簧??!?
待勾在臂彎的爪子松開,陸徜才甩甩袖子又大步往前邁去,明舒果然跟不上,小跑追了幾步累得停在原地。二人距離漸漸拉開,陸徜卻又停在一個露天攤販前。
“衣裳不買了,買袋炒栗總是可以?!备锻赍X接過一袋新炒的栗子,陸徜轉(zhuǎn)頭朝她遞出。
明舒一下又眉開眼笑:“剝這個好麻煩?!?
“我的大小姐,我替你剝,成嗎?”陸徜有點(diǎn)無奈。
明舒耳朵動動:“你叫我啥?”
“大小姐,走了。”陸徜又邁步,這次,步伐沒那么大了。
明舒“誒”了聲,飛快跟上,心道他這人疼愛她尤勝他自己,應(yīng)該真是她兄長?有這么個哥哥,她覺得很好。
陸徜想的卻是,到了京城定要扯兩匹好布,好好打扮她,叫她像從前那般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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