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教寺內,在眾僧的目光關切下,小喇嘛兩只小手緊緊地攥著象牙制成的法器,想了想后卻還是搖了搖頭。
扎西喇嘛滿心遺憾,這是他在雪原上揀的棄子,三四歲年紀,便跟隨著他在雪原上行法,也沒見過這孩子喚苦,而且小小年紀竟然能夠看得懂上經了本以為他與佛有緣,不料今日菩薩青眼有加親自點化,這小孩子卻聽不明白。扎西喇嘛心疼幼徒,不免覺得可惜。
誰料得小喇嘛搖頭之后,竟吐出了干干凈凈的兩個字:“太淺?!?
這便是說,葉相說的太淺!
葉相先是一怔,旋即朗聲長笑起來,笑意似乎十分快意,他雙眼寧靜,看著小喇嘛一字一句問道:“凈土宗師印光大師,一生極力宣揚二事,一為因果,二為凈土,可知為何?”
小喇嘛皺皺眉,思考很久之后說道:“說明這位大師猶在因果之中,未敢起超脫心?!?
“你可愿超脫因果?”葉相僧雙目中清光大作,肅然喝道。
小喇嘛搖搖頭:“佛猶在因果律中,何況修佛之人?!?
葉相僧默默看著他,嘆了口氣,又道:“普賢大士曾有十大愿,禮敬諸佛,稱贊如來,廣修供養(yǎng),如何?”
小喇嘛年紀雖小,卻是天然一顆晶瑩佛子心,不加思索道:“無分善惡,一應供養(yǎng)?!?
“善哉善哉?!标H寺僧人齊聲贊頌。
葉相僧卻搖了搖頭。心里想著,普賢菩薩當年何嘗不是廣修供養(yǎng),但最末卻依然忍住要自己代為看那人如何,一顆執(zhí)著心如何褪?
“凈土攜業(yè)往生。拒執(zhí)著,如何?”
小喇嘛答道:“執(zhí)著便是起心動念,起心動念便是菩薩,依然有妄想分別,近佛而不是佛?!?
葉相僧點點頭,問了一句話:“菩薩猶有執(zhí)著,你可愿執(zhí)著?”
小喇嘛面上忽然有些迷惘,似乎不明白葉相僧問的是什么意思。
“罷了罷了?!比~相僧嘆息道,知道這孩童天生里堅毅無比,以行門修心。是愿愿執(zhí)著,而是本身便太過執(zhí)著。若這世再從頭修過。修到最末還是個起心動念地境界,自然還是回復原本。
法會還在繼續(xù),葉相今天講的主題是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愿品。
這篇經文與葉相頗為相得,雖與文殊菩薩沒什么關系,但卻是普賢菩薩當年教化善才童子的教材,而且翻譯到中土來的,又是老猴地師傅。
葉相對于經文自然是熟悉的很。而又與作者,當事人,翻譯者又有如此親密的關系,自然知道字語間隱著何微大義,所以娓娓道來,再夾上幾個俗世成例,這法會,說的倒是生動活潑,并緊張嚴肅。
闔寺僧眾深感精妙。齊齊洗耳恭聽,神色愈加恭謹。
葉相僧一面說著,一面將目光投射在小喇嘛的面上??粗±锶粲兴?。若有所動的表情,他微笑著,無塵靈臺悠悠然回到了千年之前那座山上,五年之前那座寺中。
前生往世,無數(shù)劫數(shù),他曾與面前這小喇嘛共同渡過,買酒醉倦雪橋下,凍墨呵竹寒寺中,今日又見著面了,縱使以他大菩薩的定力,也無法抑制心中的那絲微渺卻溫暖的安喜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
**畢,五臺山的僧人喇嘛們齊齊拜服于地,對這位面相清俊地年青菩薩禮敬止,贊道:“一切大眾,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這是普賢行愿品的最后四句話,眾人贊出,這法會便結束了。
法會結束之后,卻沒有人離開,也沒有知客僧敢當著這么多高僧地面把木門打開,迎游客進來,所以演教寺中仍然是清靜一片。
不知何時起,忽然有一名僧人開始清聲頌起經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祗樹給孤獨園”
緊接著,其余坐在蒲團上的僧人們也隨之念出,雙手合什,禮敬葉相。
經文的聲音愈來愈響,但落在人們的耳中,卻是愈來愈輕,無數(shù)道聲音混雜在一處,漸漸同聲同頻,匯成一個嗡嗡莊嚴的法聲,經文的內容開始在演教寺內回蕩著。
氣息逐漸莊嚴起來,經文的聲音似乎宛如實質般,不停地沖刷著眾僧地靈臺,然后經禪心一釋,飄飄灑灑罩寺廟,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氣息場。
而場的正中央,坐的便是葉相僧,他的對面,便是那個面上紅黑一片,略有些瘦弱的小喇嘛。
眾僧念的不是旁的經文,正是五臺持修千年的;文殊師利般若經。
經文中曾有佛祖與文殊菩薩當年地一段對話。
“佛告文殊師利:汝今可不住佛乘耶?文殊師利:如我思惟,不見一法,云何當?shù)米∮诜鸪??佛:文殊師利!汝不得佛乘乎?文殊師利:如佛乘者,但有名字,非可得,亦不可見,我云何得?佛:文殊師利!汝得無礙智乎?文殊師利:我即無礙,云何以無礙而得無礙?佛:汝坐道場乎?文殊師利:一切如來坐道場,我今云何獨坐道場?何以故?現(xiàn)見諸法住實際故?!?
此處,五臺山。便是文殊菩薩的道場,葉相僧地老家。
淡淡佛光升起,將葉相僧籠罩在正中,顯出智慧之光。斷煩惱之意。漸漸地,葉相僧的童子容顏愈加清美,籠罩在清光中,給人一股難以明的美感,而在他地身后,逐漸顯現(xiàn)出了文殊菩薩的寶像。
清光菩薩一手持蓮,一手持劍。
蓮上安然端放一經,正是文殊師利般若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