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銀眉護目,卻依然有鮮血流出。
斌苦大師瞎了。
張果老卻是看都不看正盤膝坐著的斌苦大師,仙人之間的實力差別太大,這樣地結(jié)局是不會讓他吃驚的。
讓他吃驚的是他手掌上的那個小血洞。
先前他一掌拍上斌苦的額頭,卻是無法發(fā)力,便是因為在那剎那間感覺到自己掌心一痛,自己體內(nèi)的仙力似乎被某位大神通之人破開一道口子,就從那個小口子里急速向外流去。
這個認(rèn)識讓張果老十分震驚,掌上仙光一現(xiàn),封住那道血口,瞇著眼睛,盯著已經(jīng)瞎了的斌苦大師,冷冷道:
“是誰,出來。”
隨著這句話,在斌苦大師的頭頂緩緩飄起一根毛發(fā),那根毛發(fā)色澤微棕,看著像是獸類的皮毛,也沒有什么讓人覺得恐怖地氣息,就這樣緩緩地逆著片風(fēng),飄到了張果老與斌苦大師的中間,懸空立著。
那根棕毛微微一飄,一個聲音卻從里面響了起來,顯得十分詭異。
“不準(zhǔn)殺他?!?
這聲音很輕,有些尖,卻并不憤火,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家常的事情,但就是這樣地一句話,便是以命令的口吻讓仙家放人,不經(jīng)意間,卻是透露了毛發(fā)主人的天生霸道,這是老祖宗的聲音。
張果老微微低頭,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方幽幽道:“大圣可知這禿驢與我的恩怨?!?
“知,亦不想知?!蹦歉孛诳罩信又?,像是在跳著弊腳的華爾茲。
張果老盯著那絲毛發(fā),面色十分凝重:“我今日必要殺他。”
“苦臉小和尚是觀音門下,張驢子。你膽子不小?!?
張果老面上忽然露出一絲訣然:“自先師收我入門,我在天界嘻哈度日已有千年,一向安份守己。不多不多事,也忍了許久,但今日卻是不想忍了。”
“為甚?”
張果老挑挑眉頭:“大圣爺,您是知道我的,咱倆都不是人,但我比您地大神通,所以不敢如何,只知安份度日。但又能如何?人善人不欺,奈何天欺,我一昧隱忍。卻讓那些天上的菩薩們拿我的子孫當(dāng)作試驗品,你陰過來。我陰過去,只是苦了我的孩子們?!?
他忽然望向盤坐地上,奄奄一息地斌苦,滿腔恨意說道:“便是這禿驢,掇使易天行上了梅嶺,毀了我孩兒性命?!?
斌苦此時終于開口,兩道鮮血從他的眼眶里流了出來。染紅了平日里宛若仙人一般的白眉:“仙師咳咳貧僧不知何意。”
“不知?”張果老忽然極凄苦地笑了起來,“我族本就人丁單薄,傳至馬么時,便只剩下他一個。好在上天庇佑,讓他來了中土,讓他入了佛門,我本以為我在道家,他在佛宗,均可修成大道。誰知”他厲聲吼道:“誰知,你這和尚好生歹毒,與那孩兒假意為友。卻是暗中織著毒網(wǎng),一心想著殺他!”
斌苦抖動著嘴唇,半晌后,才艱難回道:“大勢至菩薩,假意傳他斂佛見佛法門,此法門陰毒異常,我與馬生為友,自然不忍見他行入歧途。”
張果老瞳中腥紅之色一現(xiàn):“何為歧途?若他能修成佛位,我族始能擺脫這千萬年來的悲慘命運,可嘆可嘆居然被你暗中阻了!”
“我族?”斌苦唇角抽搐,苦笑著,終于確認(rèn)了這位張仙師的真正身份,輕聲嘆息道:“馬生大師乃我摯友,如今他修成羅漢,前輩應(yīng)喜悅才是?!?
“羅漢?”張果老冷哼著,幽幽說道:“那孩兒明悟之心遠勝過我,機緣福澤也遠勝于我,本來大道可期,卻誤識你損友,羅漢位?如今這六道輪回早就斷了,除非不墮輪回,這與死有何異?”
“易天行上梅嶺殺他,乃是你在背后掇使,何況他在天界,我奈何不了他”
聽到此處,老祖宗的聲音不期然發(fā)出一聲輕蔑笑聲。
“但你既然是馬生的朋友,卻害他滿門皆喪?!睆埞虾⒅罂嘞沽说碾p眼,“我若不殺了你,如何解我心頭之恨?”
老祖宗的聲音在此時再次響了起來,聲音里沒有太多的情緒:“俺家聽地不是很明白”
那根毛在空中輕輕一扭,似乎在思考后才繼續(xù)說道:但你既然不顧俺家的存在,敢來省城,說不得也是海深般仇怨,俺家也不怪你,只是如今苦臉小和尚已經(jīng)瞎了,你罷手吧?!?
張果老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苦臉小和尚服侍我數(shù)十年,老張你給我面子,饒他一命如何?”
張果老忽然有些癲狂地一笑,他附身地人類是一個面相尋常的家伙,所以這笑容用這具肉身表現(xiàn)出來,看著無比陰惻:“想不到大圣爺在人間又呆了五百年,居然脾氣也好了許多?!?
那根毛忽然在空中停頓了下來,半晌后忽然尖聲道:“張老驢,你莫讓俺家生氣?!?
張果老輕輕撞撞袖上附著的灰塵,淡淡道:“大圣爺,我今日既然敢來,自然是知道些事情,此地離歸元寺尚有不少距離,您的大神通卻是蔽蔭不到此處?!?
毛發(fā)沉默著,似乎是默認(rèn)了這個事實。
“你若殺了他,俺家出寺之后,必殺上天尊洞府?!?
老祖宗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是陳述將要發(fā)生的事實,也是**裸的威脅。
張果老沉默一陣之后,忽然開口道:“縱要賠上一命,我也要殺了這廝?!?
語氣很淡漠,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地決心。
老祖宗忽然尖聲笑道:“你可以試試,俺家也手癢很多年了。”
忽然間張果老陰惻一笑,一直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緩緩抬了起來,隨著這一抬,兩道與天界正宗仙息完全不一樣的氣息,在這處林地里無由升起,氣息中夾雜著無比陰寒的味道,似乎想要吞噬這天地間的一切。
感覺著這奇怪的氣味,千萬年來,倚仗著無上蠻力而不肯多動腦筋的大圣爺輕噫一聲,納悶道:“你這驢子用的蝦米招數(shù)?”
正在待死的斌苦和尚睜開已經(jīng)變成血洞地雙眼,一絲慘笑浮上唇角,暗中誦著經(jīng)文,以赴來生。
他與梅嶺馬生大師之間的糾葛,又豈是幾句話能說清的,雖然他始終認(rèn)為稟持菩薩意旨而行,斷無一點錯處,但夜深之時,偶于樹梢葉片隙間見那明月當(dāng)空,也不免會想起那個叫做馬生地血族和尚朋友。
老祖宗的聲音響了起來:“苦臉小和尚,這兒隔得太遠,這張破驢好象比他在天界表現(xiàn)的要厲害挺多,俺這根毛好象護住你性命待你死了俺家會讓人來收尸的,去陰間報俺名號,想那閻羅也敢難為你,等俺家出去了,會去告訴菩薩,讓她給你作主嘀?!?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鮮血滿面,雙瞳已瞎,卻也是抑不住平和之意。
那根猴毛依然在空中飄著,忽然很納悶問道:“我說張死驢,你和那個馬生到底有啥親戚關(guān)系?”
張果老一振衣袖,強大的氣息充盈著他的身體,嘴唇微開,雙眼微紅,淡淡道:“好教大圣知曉,我本是天地鴻蒙初始一白蝙蝠,當(dāng)初因救人有功,才蒙元始天尊渡化為人形?!?
場間的震驚還未開始,便被山林外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吹,你繼續(xù)吹。”一個老的成人樣的紅衣教士拄著一根模樣普通的塵杖走了進來,走的顫顫巍巍的,似乎隨時準(zhǔn)備隨風(fēng)而倒。
紅衣教士渾濁的雙眼在張果老的身上瞥了一瞥,譏諷道:“不過就是一個被圣光重傷成白化病人的二代血族,在這兒冒充什么天地初始的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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