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因為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等待的變化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然而……那變化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在國教學院布下劍陣,再請離宮派人相助,然后你來皇宮見我,以為這樣就能把他隔絕在世界之外,把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然后等著天道自然運轉(zhuǎn),試圖覓到一絲變化,然而你算來算去,卻算漏了一件事情?!?
圣后看著她平靜說道:“你忘記了他自己也在算?!?
徐有容知道自己錯了。
如果陳長生自己離開國教學院怎么辦?她不在場,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的離去。
娘娘召她進宮,就是要給陳長生創(chuàng)造這樣的機會。
換句話說,當她在試圖替陳長生選擇一條可能的出路時,娘娘早就已經(jīng)清楚陳長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娘娘,你這么了解他,就因為你們是母子嗎?”徐有容看著她,聲音變得有些清冷。
圣后說道:“到這時候還沒有忘記時刻提起此事試圖動我心弦一瞬,你這孩子倒也執(zhí)著?!?
徐有容美麗的臉上顯現(xiàn)出倔強的神情,說道:“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當然不是事實?!笔ズ蟮穆曇舴路鸾鹩褚话愠林骸拔伊私馑皇且驗槲伊私膺^他。”
她站起身來,再一次走到窗畔,向?qū)m殿外的遠處望去。
暮時的晚云已經(jīng)變成了滿天繁星,她的聲音也比白天的時候更加淡漠,甚至顯得有些寒冷。
“凡夫俗子眼中,所謂圣人能知萬物,卻不知,越過那道門檻之后,依然還在紅塵之中,圣人之所以不會犯錯,是因為圣人不能犯錯,一旦有錯,便會紅塵覆身,再難解脫?!?
這些字句伴著清冷的聲音,落在了徐有容的耳中以及心上。
“天道、命運這種東西,我未曾畏懼過。它把你我當作牛馬,我便把它當作牛馬,拿韁繩套著,拿重犁掛著,用它開疆辟土,用它風調(diào)雨順,然而現(xiàn)在想來,我對天道命運有利用之心,便是承認它有用,承認它有超過我自身能力的強大之處。而這便是我當年犯下的最大錯誤,一朝如此論斷,神魂之間便有塵埃,再也無法洗去。”
圣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徐有容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論及天道的緣故,她的神情很肅穆,完美的容顏里多了很多神圣的意味。
徐有容很清楚這也是教誨,而且大概是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聽過的真義。
自童年到現(xiàn)在,這樣的場面發(fā)生過很多次,她早已習慣,此時卻不然。
因為娘娘說的是至玄至高至妙的天道,談的是對天道極為不恭的內(nèi)容。
而且她隱約明白娘娘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
“將來總有一天,你會變得像我一樣強大,我希望你能更強大,所以我不會允許你犯下和我相同的錯誤。”
圣后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若天道在前,當斬殺之,若情絲在前,更應斬去?!?
徐有容聽著最后這句話,證明了自己的猜想,身體微寒。
“你是我的繼承者?!?
圣后走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平靜說道:“任何會壞你大道之人之事,我都會斬殺之?!?
徐有容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往常明亮無比的眼眸里多了一抹黯然的意味。
“秋山我很喜歡,但你不接受他,這我很喜歡。”
“你喜歡陳長生,雖然他有很多值得喜歡的地方,但我還是不喜歡?!?
“你的生命,不應該浪費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
“所以你越在意陳長生,我越要殺他?!?
徐有容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白,直到最后仿佛雪一般,再看不到任何別的顏色。
她的眼睛卻逐漸回復了明亮,仿佛霧靄過后、重新迎來晨光的山林。
然后,雪原里仿佛生出了一株臘梅,多了一抹紅色,漸漸梅叢盛開,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嗡的一聲響,大殿里狂風呼嘯,兩道十余丈的潔白雙翼在她身后展開!
她飛到了空中,散發(fā)出極為熾烈的光線,還有一道神圣而強大的氣息。
她燃燒著體內(nèi)的天鳳真血,把境界提到了最巔峰的狀態(tài),甚至可以說是超越了本身能夠承受的范圍上限。
她是國教圣女,代表著圣潔與光明,挾著無數(shù)星空賜予的神圣力量。
她現(xiàn)在還只是通幽巔峰境界,當然沒有真的進入神圣領域,但這種狀態(tài)下的她,已經(jīng)有了些許神圣領域的特征與意味,與逍遙榜前列的高手都有一戰(zhàn)之力,甚至八方風雨這等級數(shù)的強者想要完全鎮(zhèn)壓住她,也需要些時間和手段。
她沒有想過能夠威脅到圣后娘娘,只想爭取一些時間,來破掉這個不知道是天道還是人心織成的局。
哪怕只能綻放一點光明,若能照亮大周皇宮,或者也能照亮京都,讓離宮看見。
然而就在下一刻,宮殿里的風便停止了。
那些四散的圣潔光線消失無蹤。
她身后那對潔白的羽翼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是圣后娘娘的手。
那只手看上去很秀氣,這時候卻顯得無比可怕。
圣后的身形并不如何高大,伸出手臂,卻把徐有容舉在了空中。
一道百余丈的黑色羽翼在她的身后展開,破開了闊大的宮殿兩側(cè),在夜色下緩緩地起伏。
這畫面顯得異常妖異,卻又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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