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與綿一放假,就恢復(fù)了夜貓作息,下午一點睡意正濃,秦衡按他的門鈴,他穿著酒店的浴袍,萎靡不振地去開門,房間里東西亂丟,一幅把酒店當(dāng)家的少爺派頭。
“隨便坐?!苯c綿招呼秦衡,蹲下去打開小冰箱,問秦衡要喝什么。
秦衡拿了瓶水喝,不贊許地看著江與綿,問他多久沒出門了。
江與綿掰掰指頭:“五天六天。”
他吃飯都叫酒店送餐,酒店六個餐廳,到現(xiàn)在才吃了兩輪。
“我明天就帶你去找房子?!鼻睾獾?,順手把江與綿扔在洗衣籃旁的衣服放進洗衣籃里。
江與綿搖手指:“你明天要帶我去玩?!?
秦衡坐在江與綿床上看他:“說吧,想去哪兒?”
這可把江與綿考倒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去哪兒就去找房,”秦衡殘忍地說,“你再住下去就廢了?!?
正說著,江與綿手機響了,是他們班班長打過來的,問他為什么不來拿成績單。秦衡一聽江與綿回答,就知道這人過的日子都忘了。
江與綿急急忙忙換了衣服出來,看秦衡好整以暇在外面等他:“我陪你去拿成績單。”
見江與綿還扭扭捏捏想拒絕,秦衡補充道:“拿完成績單帶你去郊區(qū)新開的游樂場?!?
江與綿立刻振奮了,點頭說好,拉著秦衡往外走。
a中即使是放假期間,門禁也卡的嚴(yán),秦衡沒校牌進不去,在校門口等江與綿,江與綿背著書包一路小跑出來,呼出一團一團的白氣。
“這么期待?。俊鼻睾庠诮c綿邊上走,突然抓著他的書包帶子,拉開拉鏈翻成績單。
江與綿臉一紅,回過身跟他搶,秦衡已經(jīng)把成績單拿出來了,舉高過頭,江與綿踮腳也夠不著。
秦衡抬頭照著念:“語文,九十八,進步很大啊,綿綿。”
“你別叫我綿綿?!苯c綿拉著秦衡的手臂想跳起來搶,秦衡單手就把他壓制了。
“數(shù)學(xué),一百零三,破百了,綿綿很棒?!鼻睾饪鋸埖卮蹬踅c綿,江與綿耳朵都燙了。
秦衡把他的成績?nèi)疾罅艘槐?,才把單子還給他。
江與綿憤憤抓回來,塞進書包里,跟秦衡一起站在公交站臺等車,不想跟秦衡再多交流了。s市的冷冬妖風(fēng)大,江與綿裹了條很厚的圍巾,恨不得把頭都包進去,一陣風(fēng)吹來,他整個人都被刮透了,凍得發(fā)抖。
秦衡看江與綿縮成一團,都沒提要打車,便總覺得自己哪里虧待了江與綿似的,伸手招了部的士,把江與綿推了進去。
車?yán)餃嘏?,隔音好,江與綿牙關(guān)還打著顫,發(fā)出咯咯咯咯的聲音。
秦衡聽得好笑,側(cè)過身,左手按在江與綿右腮上,感受他的顫抖,問他:“怎么會這么怕冷?”
江與綿微微張開嘴,上下牙齒就碰不到了,但嘴唇還有些抽搐,話也說不清楚:“就四冷。”
他的臉也是冰冷的,秦衡手燙,他就克制不住地貼上去,用冰手按著秦衡的手,不給他動,命令秦衡:“幫我捂一下?!?
秦衡失笑:“左邊要不要?”
“要,”江與綿感恩地看著秦衡另一只手,“謝謝?!?
秦衡只好兩只手捧著江與綿的臉,江與綿的臉比他想象中還小,兩手一罩就沒了。秦衡問他:“你這樣怎么去室外游樂場?!?
“跑跑就熱了?!苯c綿樂觀地說。
兩個鐘頭后,他們還在第一個游玩項目,跳樓機外面排隊,目測還要排半個小時。
他們來的時間不對,周六下午近四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所有的熱門項目都拍著長長的隊,江與綿看到跳樓機上的人尖叫,覺得很好玩,拉著秦衡要玩這個,兩人就站到了隊尾。
江與綿起先還倔強的獨自站著,抖了二十分鐘以后,跟秦衡越挨越近,最后不顧忌世俗眼光,抱住了秦衡的手臂。
秦衡低頭看了他一眼,問他:“很冷?”
江與綿點頭,嘴唇都發(fā)紫了。
秦衡把江與綿拉過來,圈到懷里來,后面一片小姑娘竊竊私語他就當(dāng)作沒聽見。
“你不是說跑跑就熱了嗎?”秦衡附在江與綿耳邊笑他,江與綿穿的多,就沒那么硌手了,但是隔著厚衣服跟抱了個毛團似的沒著力點。
江與綿還嫌不夠熱,拉著秦衡的手臂在身前交叉,恨不能跟秦衡肉貼肉取暖,嘴里還說:“不行,亂跑很不文明?!?
在江與綿終于被秦衡捂熱了一點的時候,他們排到隊了,坐上去扣了安全帶上升,江與綿開始緊張了。
他盯著腳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大地,膽小的去拉秦衡的手。
秦衡安撫地按按他的手背,叫他別怕,江與綿剛想說點什么,他們到了最高處,鐵盤停住了,緊接著,失重的感覺襲擊了江與綿,安全扣死死扣著江與綿的肩膀往下拉,拉著他急速下墜。
走下跳樓機的時候,江與綿仿佛要暈倒了,一臉呆滯被秦衡拖下來。
跳樓機出口有相片賣,玩家在跳樓機上的照片會在屏幕上試閱。江與綿不想看,秦衡卻拉著他等照片,當(dāng)江與綿嚇到快哭出來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時,他羞憤欲死,丟下秦衡往前沖。秦衡怕江與綿丟了,照片都來不及買,跑上去追他。
“綿綿,你別跑啊。”秦衡沒幾步就追到他,戲弄地拉著江與綿的書包,跟拉小狗似的拉著不放。
江與綿總算恢復(fù)了力氣,也拉起自己的書包,堅決與秦衡這股惡勢力作斗爭。
兩人拉扯著走,路過一家周邊商店,一股暖氣從店里涌出來,江與綿的腳步變緩了,不由自主走了進去。
店里賣的都是毛絨公仔一類的東西,小姑娘喜歡,兩個男孩就對這些興趣缺缺了。江與綿逛了一圈,什么也沒看中,剛想出去,秦衡叫他一聲,他回過頭去看,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套上了他的頭。
他轉(zhuǎn)過去照鏡子,秦衡給他套上了個鯊魚頭套,卡在他頭上,像要把他吃了一樣。
“啊,”江與綿從鏡子里看著秦衡,玩心頓起,向他露出驚嚇的表情,“被鯊魚吃掉了。”
秦衡愣了愣,伸手把江與綿頭上的帽子拉下來一點,遮住了江與綿的眼睛:“別動?!?
江與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站著不動,問他:“干嘛?”
秦衡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照片,拍完收好了,才說:“這帽子挺襯你的?!?
“那你也戴戴看?!苯c綿立刻說,他摘下了帽子,往秦衡頭上套,被秦衡暴力鎮(zhèn)壓。
秦衡抓著帽子去付款:“我就算了?!?
江與綿跟在秦衡后面不放棄地勸說:“試試看嘛?!?
秦衡買了單,拎著袋子出來,一看表,都六點了。他問江與綿想吃什么,江與綿也不知道,他帶著江與綿往飲食區(qū)走,還把帽子拆了套在江與綿頭上,說這樣熱一點。
江與綿人傻又自我,也不覺得這樣滑稽,被秦衡一唬,還真覺得這樣怪暖和的,就抓著帽子戴正了,貼著秦衡走路。
“主席!”
突然有幾個人叫住了他們,秦衡回頭看,是他學(xué)生會的學(xué)弟學(xué)妹。
江與綿靠著他的手臂,看著他們和秦衡打招呼。
幾人見秦衡身邊站著的江與綿頭上帶個小鯊魚,天色昏暗也看不清臉,只看的到個下巴,以為他年紀(jì)很小,都好奇地問秦衡:“主席,這是你弟弟嗎?”
秦衡看江與綿沒反對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從瀝城來的嗎?”一個和秦衡同省的學(xué)弟問。
“瀝城?”江與綿輕聲問了一句。
秦衡沒和他說過這些,也不想江與綿和他的學(xué)弟學(xué)妹多交流,便岔開了話題隨便扯了幾句,說弟弟還沒吃飯。
幾個學(xué)弟學(xué)妹買的夜場票進來玩,時間緊張,也和秦衡說了拜拜,急急忙忙排隊去了。
“你是瀝城人?。俊苯c綿問他。
他是很想知道秦衡的事情的,但秦衡在他面前從來不提這些。從秦衡朋友嘴里聽到秦衡是瀝城人,江與綿便起了話題。
秦衡點了點頭,沒有順著他的話說,單問他想吃什么
江與綿便不再問了,他停下了腳步,看著一個安在路邊的餐廳招牌單,抬手翻了翻菜單:“吃這個吧?!?
這是一家法國菜,江與綿手很壯,一挑就挑了游樂場里人最少的一家餐廳,兩人走進去,正巧還有一個靠窗的兩人座,就坐了下來。
點了餐,江與綿看了會兒窗外,見秦衡還是沉默,猶豫了一下,問他:“那你考完了,是不是要回家了?。俊?
他把圍巾摘了放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餐盤邊,摩挲著金屬叉具,神情猶猶豫豫的,不再像以前那么死氣沉沉,變得有些天真。
秦衡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會陪你找房子的?!?
“哦,”江與綿明明是松了口氣,還不承認(rèn),“我一個人也可以去找?!?
“這怎么行,我怕你又被人按在暗巷子里訛錢?!鼻睾庹{(diào)侃他。
江與綿喝起了湯,并不說話,喝了幾口,又問他:“那你什么時候回家?”
不知道為什么,秦衡的舅舅今年沒給他打電話要他回家過年,所以秦衡沒準(zhǔn)備回瀝城。不過這些不關(guān)江與綿的事,秦衡就說:“過幾天,等你找到房子。”
吃了飯,江與綿在游樂場繞圈,看到摩天輪底下排著長隊,又躍躍欲試走過去。有工作人員在隊尾維持秩序,說要排三個小時,勸大家換一個項目。
秦衡問他:“排嗎?”
江與綿縮在他身上,沒什么生氣的思考了三分鐘,才說:“算了?!?
“咱們下次再來?!鼻睾獾溃鋵嵰膊幌肱?,就隨口提了一句。
江與綿跟他晃晃悠悠往大門走,走了一會兒,才說:“等我考上s大——哎呀,你別笑?!?
這次秦衡真的沒笑,他哪里來得及笑,他震驚還來不及。
“到時候你就陪我來玩這個,好嗎?”江與綿想坐摩天輪,純粹是因為他喜歡湊熱鬧,摩天輪排隊的人最多,而且看著沒跳樓機那么嚇人。
“行,”秦衡忍笑,“你考不上s大,我也陪你來?!?
江與綿叫他別烏鴉嘴,突然往大門口跑去,率先跑到了出口處,回頭喊秦衡快點。
“跑一跑果然會熱。”江與綿握著拳頭跟秦衡分享,他表情不強烈,但眼里的情感是坦白而溫?zé)岬摹?
江與綿的事情都很小很小,讓人只要一不盯緊,都不知道他究竟在高興些什么,他太容易被打動——如果以游戲做比喻,攻略江與綿,必然是easy模式。
但秦衡看著不遠處沖著他傻笑的那個戴鯊魚帽子的江與綿,仍舊想要留住這刻。
在往后沒有江與綿的時間里,他總是很慶幸,在來游樂場的這個夜里,他把江與綿留在了手機相冊中,叫他還有些痕跡能懷念,在辦公室累得睡死過去又被電話驚醒時,或是為了一紙批文陪官員吃飯,在酒桌上低聲下氣的時候,想著江與綿,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還能再堅持幾天。
然后再堅持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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