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支隊伍是當初從東北邊疆替換下來的,打了一場惡戰(zhàn),一營三百六十六名兄弟,只剩下九十六個人?!?
“按照規(guī)矩......一營戰(zhàn)兵傷亡減半就要合并到別的營去,將軍心疼我們,說咱們營的營旗不能沒?!?
“正巧趕上了要調兵到福祿縣來,將軍就說,我上報你們已經-->>重新滿員調到福祿縣,這樣兄弟們能多拿些?!?
劉勃軍忽然跪下來,一下一下的磕頭。
“請明堂不要治將軍的罪,他都是為了我們?!?
葉無坷伸手拉他,拉都拉不住。
劉勃軍嗓音發(fā)顫的說:“將軍說,守島苦,巡山苦,他沒什么別的能幫我們的,只能是以滿員報上去,兵部發(fā)軍餉的時候錢都給我們,我們多拿些?!?
“這幾年將軍一個銅錢都沒有拿過,軍餉下來,他每次都是親自護送,一年送一次,就怕別人知道了。”
“明堂,其實多余的錢我們也沒敢拿,這幾年都是托人把多余的軍餉分給當初陣亡在邊疆的兄弟們家里。”
“到福祿縣之后,又陣亡了二十個兄弟,這些錢也會分過去,我知道這樣是犯了罪,是大罪,吃空餉的大罪。”
劉勃軍還想磕頭,可葉無坷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明堂,你斬我,你斬了我上報兵部,就說是我把軍餉都給吃了,不能連累了兄弟們,不能連累了將軍,他也是沒法子?!?
“前些年實在是苦,吃不飽飯,將軍說用多余的軍餉買糧食吃,高價也得買,那些商人心再黑也得買,他沒別的能給我們,最起碼得保證我們吃飽肚子?!?
“可我們沒敢花,一個銅錢都不敢花,我們......我們自己開荒種田,種不出多少就少吃些,靠著山吃山,靠著海吃海,總是餓不死的。”
說到這的時候劉勃軍已經說不下去了,這如虎一樣的漢子眼睛紅紅的。
“明堂,斬我!是我愧對朝廷,是我愧對陛下?!?
葉無坷忽然撩袍跪下來,就跪在了劉勃軍面前。
“是朝廷愧對你們。”
見葉無坷給自己跪下來,劉勃軍嚇得手足無措。
葉無坷看著劉勃軍的眼睛問:“你說實話,陣亡的二十名同袍有沒有是餓死的。”
劉勃軍張了張嘴,不敢說。
縣令鄧先容在旁邊替他回答:“有!”
劉勃軍哭了:“對不起明堂,真的對不起,我報的都是陣亡,陣亡有撫恤啊明堂,餓死沒有啊......我錯了,我有罪?!?
葉無坷扭頭看向別處。
他身后的余百歲眼睛血紅血紅的罵了一聲:“我操他媽!殺的還是不夠!還是不夠?。 ?
葉無坷扶著劉勃軍起身,這個山一樣的漢子此時身子都在發(fā)顫。
“這件事你不必多想。”
葉無坷道:“我也不會隨便就治你們將軍的罪?!?
劉勃軍說:“將軍說,他知道我不會說謊,只要朝廷有人問我就肯定說實話,將軍說沒關系,別因為想著他就壞了我的性格,不然咱們和那些貪官污吏有什么區(qū)別?”
“將軍還說,他該死是他的事,他死了就干凈了,我們這支隊伍就干凈了,不干凈的不是我們,只是他自己?!?
葉無坷和余百歲他們總算是明白了。
為什么福祿縣這邊的戰(zhàn)兵遇到那么難的事,他們的將軍都沒有上報兵部。
因為只要上報了,兵部就會派人來核實。
一旦核實了劉勃軍他們吃空餉,那都得人頭落地。
“將軍這些年老的很快,上次來的時候我見他頭發(fā)都白了?!?
劉勃軍說:“才比我大三歲,四十一,頭發(fā)全都白了?!?
余百歲一扭頭,眼淚往一邊甩出去。
“這些年是官商勾結封鎖了你們?”
他咬著牙問。
劉勃軍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頭:“是......算是?!?
余百歲:“什么他媽的叫算是,是就是是!你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那群混蛋東西,是來給你們撐腰出氣的!”
劉勃軍說:“我們調過來之前,福祿縣這邊沒有戰(zhàn)兵巡視,只有廂兵,當初大將軍帶兵攻打渤海之后應該是對海盜的有所耳聞,于是下令調派一千二百名戰(zhàn)兵過來巡守。”
葉無坷想了想,就是幾年前夏侯大將軍帶兵攻東韓的時候。
也就是說,劉勃軍他們這個營曾經是攻堅營!
如果不是的話,以大寧戰(zhàn)兵的戰(zhàn)力,不可能戰(zhàn)損那么嚴重。
只有攻堅營這樣精銳之中的精銳,在一營三百六十多人戰(zhàn)損到只剩下不足百人的地步軍心都沒散。
他們是大寧最勇敢的兵,是攻堅營的兵,可他們在遼北受了三年委屈了!
劉勃軍繼續(xù)說道:“將軍帶著我們過來的時候,他讓我們來福祿縣,其實最苦的是苦坨關,那兒比福祿縣還苦十倍?!?
“將軍跟大將軍做過保證,只要他來了,就不可能再有海盜屠戮我大寧百姓,就不可能還有奸商勾結海盜走私?!?
“這些年想殺了將軍的人比想殺了我們的多的多......”
鄧先容道:“走私的人勾結海盜偷襲兵營的事就發(fā)生過好幾次,其實那陣亡的二十名戰(zhàn)兵之中,有幾名戰(zhàn)兵兄弟是巡邏的時候被海盜給堵死在山上了?!?
“當時劉校尉帶著隊伍在和海盜打仗也被圍住了,等他打退了海盜趕去山上的時候,那幾個兄弟......”
鄧先容:“可,餓死了,是在被敵人圍住的時候餓死的,他們,他們怎么能不算陣亡呢?!?
劉勃軍看向葉無坷:“明堂,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身為校尉不該虛報兵力,我不該把兩個兄弟丟在福祿島上不替換,我......我只求明堂不要把那幾個兄弟的撫恤停了,這事,不能啊。”
葉無坷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抱住了劉勃軍:“你是個好兵,是個好大哥。”
這一刻,劉勃軍的身子僵硬了,然后是顫抖,劇烈的顫抖。
下一刻,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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