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允彝的幫助下,這只十多輛獨輪手推車組成的隊伍,開始蜿蜒向著山崗下流動起來了。落在隊伍最后面的李棗兒,在走下山崗之前停下了腳步向后方回望了過去。
陽光依然熱烈無比,這也使得李棗兒的視野相當良好,但是被照射的有些發(fā)白的堡墻前,已經(jīng)看不到夏允彝一行人的身影了。
能夠從這種絕望的困境中脫險而出,李棗兒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面,同樣也是慶幸不已的。
這位把自己叫做李自成的漢子,其實真名叫做李鴻基。他之所以不敢報上自己的真實姓名,因為他正是被官軍擊潰的高迎祥的部下,身上還背著家鄉(xiāng)兩條人命。
對于夏允彝的建議,李自成的內心還是有些動心的。畢竟在一年前,他還是朝廷的一名驛卒,還能吃上朝廷的工食。雖然日子過的有些緊張,但也不是那些普通平民可以相比的。
而且,隨著朝廷對驛站系統(tǒng)進行改革,準備把歸屬于地方的驛站系統(tǒng)納入到新成立不久的郵政部名下,他們這些沒有編制的驛卒也將會成為正式的郵政部屬員,看起來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但是,隨著這個消息傳開之后,驛卒的身份就遭到了縣衙六房公人的覬覦。朝廷對于地方政府的改革雖然還沒有吹到陜西縣一級單位,但是有門路的吏員都已經(jīng)知道,府衙一級已經(jīng)開始了對于吏員資格的審查,基本上有三分之一的吏員將會被清理出衙門。
如此一來,覺得會被清理出縣衙的吏員,便打起了驛卒的主意,因為據(jù)說驛站轉郵政后并不裁減人手,還有可能向上升職的機會。
為了保住自己的職位,李自成不得不向上司打點了一大筆錢,但是他依然沒有保住自己的職位,賄金也沒能要回來。失去了工作的李自成不得不回了老家,借錢給他的債主看他失去了工作,便要求他還錢。
李自成哪有錢還給債主,因此他很快就被衙門抓了去,放在衙門外面站枷,顯然他的債主是想要他的性命了。和李自成關系一向良好的族侄,趕緊找了幾個鄉(xiāng)黨在晚上解救出了李自成,并闖入了城內債主家中殺了債主。
半夜逃回村子的李自成,原本是想要叫上自己的婆姨逃亡的,卻又發(fā)現(xiàn)他被官府捉去后,婆姨不但沒有想著解救自己,反而把奸夫叫回家淫樂,兩人還商議等他死了之后就成婚。
悲催的李自成,幾乎在一天內就失去了他曾經(jīng)以為的幸福生活。李自成怒不可遏的沖進了家門,砍死了自家婆姨,卻讓奸夫逃了出去。
再無牽掛的他燒了自家的房子,帶著族侄和幾名鄉(xiāng)黨打算跑去甘肅投軍,但是在路上卻遇到了正在招兵買馬的高迎祥,李自成看著高迎祥招兵的條件還不錯,便干脆投了他。
高迎祥當時還掛著大明官軍的招牌,所以李自成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報效朝廷。他一度指望著立下戰(zhàn)功,好洗刷自己身上背負的殺人罪,因此訓練時特別能吃苦,倒是很快被高迎祥瞧中,提拔了一個隊正的位置。
然后高迎祥就舉旗造反了,已被眾人視為高迎祥親信的李自成,在這樣的狀況下也只能閉著眼睛跟從了。
不過和高迎祥的三心二意不同,投身于造反事業(yè)之后的李自成,對于自己現(xiàn)在這份造反的事業(yè)還是很執(zhí)著的,他一直反對和朝廷進行任何談判,認為應當盡快殺入關中地區(qū),把人口最為稠密的關中地區(qū)打爛,陜西的百姓就無法接到朝廷的賑濟,到時陜西各地的百姓就不得不起來造反,而陜西官軍力量分散之后,也就無法再困住他們這只流民軍了。
不過高迎祥和其他義軍首領顯然沒想過,要取朱明而代之。因為眼下的大明就算是衰落了,也沒有到一推就倒的地步。他們只是想著起兵鬧上一鬧,要是朝廷軟弱,就在陜西弄塊地盤割據(jù)。若是朝廷強勢,那就接受招安,反正有神一魁他們作為參照,他們并不覺得朝廷會拿他們怎么樣。
于是他們遇到了一個毫無底線的大明官僚,終于把自己和整只義軍都送到了屠夫手下。李自成因為反對招安,被調去監(jiān)視北面延綏軍的動向,這讓他逃過了一劫。
在收到了高桂英、高一功兩姐弟帶來的,關于澄城遇襲的消息后,李自成原本還想帶兵回去救一救自己的恩主,但是走到半路便傳來了高迎祥等義軍首領都被官軍砍了腦袋掛在墻頭之后,他手下的那只小部隊,也頓時來了個卷堂大散。
到了這個時候,救人什么的自然不必再提,剩下的三、四十人目標也大了些。李自成于是和眾人商議了下,決定分了剩下的輜重,然后分成小隊人馬各自逃亡。
和其他人拿了輜重就往北面和西北面的山區(qū)跑不同,李自成帶著高桂英姐弟和自己的鄉(xiāng)黨,卻冒險留在了距離澄城不遠處的一處山溝溝里。
李自成說服他們跟著自己留下的理由是,北面有延綏軍封鎖道路,他們未必能夠穿越這些封鎖線返回家鄉(xiāng)去。西北方向雖然地形復雜官兵難以追捕,但是對于他們這些外地人來說,同樣難以找到出路。